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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的三爸:铭记在心的人

时间:2024-05-24 历史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带来光和热的人——怀念我的三爸我的三爸叫李尧林。我们全家都为三爸逝世感到难过。后来读四爸写的文章才知道三爸的情况。我是身受三爸带来光与热的人之一,不能不对他充满感激。但更重要的是我感到三爸具有为别人幸福而牺牲自己的精神。我越讨厌那些一天到晚讲假话、乱整人的人,我就更加怀念三爸这种平凡的、有益于人的好人。

怀念的三爸:铭记在心的人

带来光和热的人——怀念我的三爸

我的三爸叫李尧林。我从没有见过他,但他却给我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三爸和四爸,都是我父亲的胞弟。一九二三年,他们抱着追求新生活的热望,毅然离开成都,去南京读书。四爸以后成了作家,笔名叫巴金抗日战争时期,曾两次回成都住过一些时候。但三爸离家以后,就再没有回过故乡

我心目中三爸的形象,是从照片上得来的。他穿着一身中式长衫,头发梳得很整齐,戴一副圆形的近视眼睛,显得善良温和,文质彬彬。这张照片原由我母亲保存,我长大以后便理所当然地“接管”过来。

我很小就知道全家的生活费用,主要靠三爸供给。我们家庭成员在成都的一共十一人:祖母,一个姑姑和一个叔父,我母亲,四个姐姐和我。三爸的汇款,每月按时从天津寄来。当时我们住在成都金丝街。我爱在院子外面玩,邮差(现在叫邮递员)送汇款单来,总是我最早发现。汇款偶尔也会有迟到的时候。这首先使祖母着急,坐卧不安,以至全家笼罩着一种担忧的气氛,我也不敢过分调皮。

在这种情况下,我更爱在大门口玩。这可以少惹大人心烦,又能担负起一种“侦察”任务:留心邮差是否到我们家来。如果匆匆从我们家走过,我自然感到失望。要是向我们家走来,不是送一般的信,而是汇款单——

我便接过来就往上屋跑,同时大声喊:

“三爸寄钱回来了!”

这时,我可以不怕大人,也不必拘束了。祖母仔细地看着汇款单,我已经帮她打开抽屉,把图章和印泥找出来。祖母把图章蘸了印泥,总要用口对着图章哈几口气,然后才盖在回帖上。于是,我又挥舞着回帖,飞快地跑出去把它交给邮差。我做这件事十分得意,好像自己也给家里做了一点贡献似的。

这样,家里至少又有一个月的安宁。

抗日战争爆发以后,天津和四川的联系中断。我们家再也接不到三爸的汇款了。无论我在门外等多少次也无济于事。接不到三爸的汇款,全家的生活无着。经过“家庭最高会议”讨论(我们小孩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决定一分为二,祖母和母亲各自带着子女回娘家居住。我们搬到北门荣华寺街跟外祖母住在一起,除了靠母亲为别人绘画、刺绣以外,还靠变卖一些旧的衣物维持生活。这是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给我们家庭带来的一个直接影响。(www.xing528.com)

一九四一年和一九四二年,四爸两次回成都,发现家里生活困难,便由他负担一家的生活重担。四爸是作家,没有固定收入。好在这时我的小幺爸和大姐先后当了小职员,多少也分担一些。经“家庭最高会议”再次研究,为了节省开支,把已分在两处的家庭又合在一起,搬到东城根下街七十六号居住。

三爸在一九三九年九月从天津到了上海,身体不好。在休养的同时,翻译一些外国文学作品。一九四五年,八年抗战终于胜利了。几个月以后,四爸从重庆回到上海,但年底接到四爸来信,说三爸患病逝世。我们全家都为三爸逝世感到难过。父亲去世时我只有一岁多,毫无印象。三爸去世,使我第一次感到失去亲人的痛苦。

我没有和三爸接触过,谈不上对他有所了解。后来读四爸写的文章才知道三爸的情况。三爸先后在东吴大学燕京大学读书,过着一种苦学生的生活,有时还得担任家庭教师来为自己缴纳学费。他“从不羡慕别人的阔绰,也没有为自己的贫苦发过一句牢骚”。大学毕业后,三爸找到职业,在天津南开中学做英文教员,并给自己的未来订了一些计划,但不幸我父亲去世了,留下一个破碎的家。三爸过去没有向家里要求什么,现在却毅然挑起这副重担,每月按时把自己的大部分薪水寄回家。不用说,他自己的计划完全消失了。正如四爸所说,他像“一只鸟折断了翅膀”,“永远失去高飞的希望了”。就这样过了九年。三爸教书很认真,得到学生真诚的爱戴,但家庭的重担使三爸逐渐消瘦,身体也渐渐坏了。他到上海以后,翻译了俄国作家冈察洛夫小说《悬崖》和其他几本书。因为没有钱,长期不能住进医院。三爸逝世的时候,已经四十二岁,还没有结婚。三爸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也没有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然而——这也是四爸说的——他像“一根火柴,给一些人带来光与热,自己却卑微地毁去”。

了解三爸的情况以后,我对他十分尊重和热爱。我是身受三爸带来光与热的人之一,不能不对他充满感激。但更重要的是我感到三爸具有为别人幸福而牺牲自己的精神。四爸在我童年时教我:“说话要说真话,做人得做好人。”三爸正是有道德,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好人。

一九六四年七月,我第一次到上海。四爸问我有什么要求——他曾答应过我到上海陪我玩。我提出到三爸墓地去一次。在一个星期天(二十六日)下午,四爸雇了一辆三轮车,我们两人坐在一起,冒着烈日,到了虹桥公墓。三爸的墓碑很别致,是用大理石制作的图书形状的墓碑,上面刻有他翻译的小说《悬崖》上的一段话:“别了,永远别了。我的心在这里找到了真正的家。”四爸不断地弯着腰去拾墓地上的枯草。我默默地站在墓前对三爸——我从没有见面的叔父——表示敬意。当时,我和四个姐姐早参加工作,都结了婚,有了孩子,生活很幸福,但三爸却一个人长眠在这里。我想起四爸说过的一句话:“你悄悄地来到这个世界,又悄悄地走了。”眼泪从我眼眶里流出来,一直滴下去。——亲爱的三爸,就让这几滴纯真的泪水,来浇灌您坟上的一两棵小草吧!

没隔两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发生了。当时我在共青团中央工作。一个极愿做我“顶头上司”的同志,抢先和造反派站在一起,根本不顾我家庭的实际情况,赠予我一顶大帽子——“地地道道的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以后,再加上其他“罪名”,我被关进“牛棚”。在“牛棚”里面,凡属我自己支配的时间,我一用来学习,二用来回忆。我越讨厌那些一天到晚讲假话、乱整人的人,我就更加怀念三爸这种平凡的、有益于人的好人。一九七三年,我在回干校途中悄悄绕道上海去看四爸,又提到三爸的墓地,但四爸回答说:“已经在破‘四旧’时被铲平了。”我听了心像刀割似的绞痛,但怕引起四爸难受,便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一句话也没有说。我只是想:你们能铲掉三爸在虹桥的墓地,但无论如何也抹不掉三爸在我心中的崇高形象。

十年浩劫早已过去了。不论社会如何发展和变化,我不相信什么“人本来就是自私的”这类鬼话,我期望下一代能具有好的思想。每当晚上,我有机会和孩子聚在一起的时候,我便爱讲三爸的故事给他们听。四爸说三爸不愿意惊动别人,但却“播下了爱的种子”。我发现,孩子们已开始了解和尊敬三爷爷了。有一次,刚学步的小外孙在旁边玩,我女儿就对他说:

“等你长大了,给你讲我三爷爷的故事!”

1981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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