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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艾芜:铭记在心的劳动人民之作

时间:2024-05-24 历史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热爱劳动人民的作家——怀念艾芜艾芜同志逝世一周年了。在现代作家中,艾芜是我最敬佩和最喜欢的作家之一。“十年浩劫”后期,我从共青团中央调回四川,在四川人民出版社工作。艾老为《文集》写的《前言》第一句说是:“四川人民出版社打算今年出版我的文集,说要作为我从事写作五十周年的纪念,这是不敢当的。”

怀念艾芜:铭记在心的劳动人民之作

热爱劳动人民的作家——怀念艾芜

艾芜同志逝世一周年了。

去年十二月五日艾老逝世的时候,我在美国,不知道这个噩耗。艾老逝世前几天,我正第三次开始读《艾芜文集》第二卷。艾老的著作中,我最喜欢《南行记》和他的自传。我儿子初到美国时,遇到很多困难,一度情绪不好。为了鼓励他,我托人千里迢迢把《艾芜文集》第二卷(包括《我的幼年时代》《童年的故事》和《我的青年时代》)给他带到美国,希望他从中吸取精神力量。我儿子带着这本书,从美国的东部到西部。尽管我在美国期间借来不少中文书籍,而那几天我却偏偏在读已经读过两遍的《艾芜文集》,每天都有几小时和艾老生活在一起。十二日上午,我才从《人民日报》(海外版)惊见艾老逝世的消息。艾老生病住在四川省医院,出国前我多次去看望过他。一九九一年六月二日,和马识途等同志去为他祝贺八十七岁寿辰。艾芜、沙汀、巴金三老同庚,生于一九○四年。在我的印象中,艾老的身体最健康,怎么会突然逝世呢?与省文联通电话,没有接通。一连几天,我的心上好像结了一层冰,深感失去一位良师和益友的痛苦。

我抑制着自己的感情继续读《艾芜文集》。每当拿起书,我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为什么刚好在艾老逝世前我又重读这卷书呢?是“上帝”的安排?是“第六感觉”的反映?艾老,你能回答我么?

四十年代中期,我第一次读艾老的《南行记》。在现代作家中,艾芜是我最敬佩和最喜欢的作家之一。一九四八年,艾老在重庆大学文学院中文系任教,我看见过他。他穿一身粗布长衫,像一个职员。有人说:“这是艾芜。”我悄悄地跟在他后面走了一段路,但不敢去结识他。我听说他在《大公晚报》主编副刊《半月文艺》,便鼓起勇气寄了两首散文诗(《燕》与《蛾》)去,不久即被刊登。“十年浩劫”时,这两首散文诗受到“革命群众”严厉的批判。我没有“服罪”,而在内心深处看不起这几个“有理讲不清”的“兵”。

“十年浩劫”后期,我从共青团中央调回四川,在四川人民出版社工作。当时,我经常去新巷子十九号看望沙汀同志。为了避免被人注意,我一般在星期天去。星期天,大门常关得紧紧的。我用力敲门,沙老听不见,往往是艾老来开门。他知道我是来看沙汀的,彼此点点头,我便进去了。以后,我知道艾老为《高高的山上》这一篇小说受批判,很为艾老不平,但艾老并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能对他讲什么呢?

我和艾老交往,是在粉碎“四人帮”以后。为恢复作家的名誉,四川人民出版社首先出版了《四川十人小说集》,其中收了艾老的《夜归》《夏天》《野牛寨》三个短篇。接着,我们又为他编印了短篇小说集《夜归》和中篇《丰饶的原野》。艾老在《夜归》的《前言》里说:“粉碎了‘四人帮’,我们文艺工作者又有写作的自由了。……墨在欢呼,笔在跳舞,雪白的纸张笑脸迎人,新的时代展现在我们的面前。”作为编辑,和艾老打交道,是最愉快不过的事了。艾老极为平易近人。到了交稿前几天,他往往从新巷子步行到盐道街,亲自把书稿送交到编辑部。我们要用美军吉普(当时出版社仅有的一部车)送他回去,他坚持不肯,说:“走路既可以锻炼身体,又可以了解社会。”我拉不住艾老,只好站在大门口目送他离去,直到他转弯再看不见他的身影。艾老的书稿,一般用毛笔书写,字体娟秀,一格一字,整齐清洁,编辑人员和排字工人都十分欢迎。刚粉碎“四人帮”不久,很多问题没有拨乱反正。为避免麻烦,书稿中有些字句或提法,我们常建议艾老稍作改动。艾老顾全大局,体谅编辑,无不同意。《夜归》出版后,艾老送了我一本。扉页上写着:“《夜归》这次印得很好,我很高兴。这和李致同志的领导和其他同志的辛勤工作分不开的。我还要李致同志对内容方面有所指正,使下次可能再印时,再行修改。艾芜,1979年3月2日。”我捧着《夜归》,像捧着艾老善良的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隔了一阵,我只找出一句话:“艾老,您太谦虚了。”他却说:“应该感谢出版社。”艾老很支持我们为四川出版社确定的方针:“立足本省,面向全国。”一九八一年,出版社为艾老编印《艾芜文集》,第一卷出版后,艾老又在赠我书的扉页上写了一段话:“由于李致同志的大力帮助和督促,编辑出版了我的文集,心里非常高兴,今后要努力写作,使文集更加充实,尽量做到好好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艾芜,1982年1月23日于成都。”我真没想到艾老谦逊到这种程度!由于得到艾老的支持,一九九○年终于把近四百万字的十卷文集出齐。艾老为《文集》写的《前言》第一句说是:“四川人民出版社打算今年出版我的文集,说要作为我从事写作五十周年的纪念,这是不敢当的。”一九九○年三月五日,省上举行了“庆祝《艾芜文集》出版和艾老创作六十六周年座谈会”,艾老拄着手杖缓步走来,见我第一句话,又是:“不敢当。”几十年来,艾老对人民付出了很多,却从不计较物质享受和名誉地位。无论受到什么荣誉,他总是说“不敢当”。

艾芜(右)、沙汀(中)和李致摄于成都新巷子省文联宿舍。

每次去艾老家,总是见他伏在书桌上写作。这情景不仅使我十分感动,并使我生怕打扰他。然而艾老总是一见我立即站起来,让我坐在他身边的藤椅上。艾老的夫人蕾加同志,除了为我沏茶,还要端一盘巧克力出来。艾老经常主动告诉我国内外对他的研究和评论,新出版了他什么著作。如果我没有,他就签字送我。艾老在新巷子的住宅,一间大屋子,既是书房,又是客室、饭厅,用布帘隔开的是他和蕾加的卧室,触景生情,我不能不想起艾老第一次南行时,无论是在小客店的油灯下,或是在树荫覆盖的山坡上,他总是把墨水瓶挂在颈项上,把小纸本放在膝盖上,随时写下自己的感受。抗日战争时期,艾老在桂林,生活条件非常差,艾老为赶写文章,经常一手抱着小孩,一手从事写作。仅就这一点,充分说明艾老顽强进取的精神。我想起鲁迅的名言:“吃的是草,挤的是奶。”这同样是对艾老最好的写照。(www.xing528.com)

和艾老接触越多,我越尊重他在文学上的成就和他淳朴的人品。一九八一年,《四川画报》要刊登对艾老的专访,我主动承担撰写文字的任务。我在报道中引用了艾老的一段话:“由于思想上尊重劳动人民,又在生活中同下层的人一道同甘共苦,因此,对于劳动人民有着真挚的热爱,所写的短篇、中篇以及长篇小说,大都以劳动人民为主要人物,他们虽有不少缺点,但其本质,则是崇高的、美好的。”艾老的创作手法和作品风格受到很多赞誉,我就此和艾老交谈过。艾老告诉我,他的作品,总有一个主要人物是为他所喜欢的,才写得下去;当然,喜欢并非掩盖他的缺点。同时,总是有很好的自然风景。自然风景是很吸引人的。没有好的自然风景,就像画一幅图画,画不下去。再有,写作要进入环境。好像演员要进入角色一样,要发生感情,与这个角色共喜怒哀乐。艾老说:“我有不少作品是流着眼泪写的。如写《野牛寨》结尾的时候,我知道要流泪了,就用手把眼睛蒙住,但泪水还是从手指缝里流出来。……”当我把刊登题为《对劳动人民真挚的爱——记作家艾芜》的画报送给他时,他立即拿着看了,依旧只说了三个字:“不敢当。”

一九八二年底,我调宣传部分管文艺工作,文艺工作很“烫手”,谁都怕沾边。过去马识途同志分管文艺工作时,李亚群同志向马老作揖,说:“真是找到替死鬼了。”后来马老又开玩笑,说我当了他的“替死鬼”。无论哪个方面,我都不能和亚公、马老相比。我只有一靠与文艺界广交朋友,二靠向老前辈请教。我说的老前辈,主要指任白戈、张秀熟、沙汀、艾芜、马识途等同志。我到艾老家,一般以聊天的方式向他汇报情况和提出问题,艾老先是认真听,然后简单地说几句。在谈到党管文艺时,艾老讲过去“左联”的经验,主要把大的方向管住,并不具体去干预作家如何写作。当涉及反对一些带有倾向性问题的时候,艾老十分强调要划清界限,不要把一般问题提高到政治问题,更不能把某个提法或口号当成棍子去吓唬作家。一段时间黄色小报泛滥,艾老提醒我们,说这种现象“超过三十年代的上海滩”。艾老发表意见时,极为安详平和,像和朋友谈心似的。我从艾老那儿受到启发,增加了力量,避免了某些可能出现的错误

艾老毕竟高龄,健康逐渐出现问题。一九八七年,艾老心脏出现窦房节病变,行动困难。我赶去看望他。艾老的病其实早就有了,但他总以为是写作累了,休息一会儿就会过去,以至没有治疗。医院决定给艾老装心脏起搏器,艾老本人同意,但还得征求蕾加同志的意见。当时马老不在成都,省作协有关领导,把这个“重任”交给我。四月十一日一早,我去省作协宿舍看望蕾加同志,我转达了医生的建议,蕾加同志表示只要艾老同意,她没有意见。艾老装了起搏器以后,情况良好。一九八七年十月,巴老回到他阔别了二十六年的故乡成都,形成了张秀熟、沙汀、艾芜、巴金、马识途五老聚会的盛事。艾老兴致勃勃参与有关活动,虽然说话不多,但身体没出现问题。临别前,五老又相约一九九三年再聚会,届时张老满百岁,沙老、艾老、巴老满九十岁,马老满八十岁。一九八八年初,艾老把右腿股骨摔折,在川医治疗。我去看望艾老,向他介绍了前几年巴老治疗骨折的情况。十一月,艾老转到省医院治疗。我每次去看望他,他多在书桌前写作。一九九一年九月九日,我的叔父李济生和堂妹李国煣来成都,我陪他们去医院看望艾老。我告诉艾老,我准备明春到美国探亲,艾老说:“多看看好!”国煣为我们拍了一些照片,我完全没有想到,这是我和艾老最后的合影;更没有想到,这是我和艾老的诀别。

我无法向艾老的遗体告别,只有发一份传真给艾老家属,表示哀悼。事隔五天,另一噩耗传来。我又从《人民日报》(海外版)得知沙汀同志于十五日逝世。艾老和沙老相继逝世,使我陷于难以自拔的哀痛之中。后得巴老十八日从上海寄给我的信,信一开始巴老就说:“这个月我心情不好,艾芜、沙汀相继逝世”使他“十分难过”。巴老还说:“你不在成都,他们的最后时刻,我也无法知道。”

今年一月中旬我回到成都。因为临近春节,我暂时没有到艾老家去。诗人吉狄马加(省作协秘书长)给我介绍了艾老的最后时刻,其中提到了艾老病逝的原因之一是“营养不足”。原来艾老自幼养成艰苦朴素的习惯,南行中受尽折磨,抗日战争时期又吃了很多苦头,在生活上对自己的要求很严格。住院期间,艾老家里对他照顾很好,但送去鸡汤、鱼汤等营养食品,艾老都送给照看他的人吃,自己只吃一些极普通的食品。我真后悔以前不知道这个情况,不然可以在这方面劝劝艾老。我知道艾老长期养成的习惯不是轻易可以改变的,但我又感到艾老的心怀宽广,极易采纳不同的意见。不过,后悔无济于事,艾老已经走了。

我和马加在二月四日去看望了蕾加同志。我不愿意引起蕾加同志伤心,没有多提艾老的事。蕾加同志主动给我讲了一些情况,她说:“艾芜去世,我觉得什么都变了。我从医院回来,觉得楼梯窄了,屋子小了。过去很多事,我都记不起来……”我不禁想起过去我一到艾老家,艾老站起来欢迎我,送我书,指点我的工作。我没有吃完的巧克力,蕾加同志还要用塑料袋装好,“强迫”我带回去给小外孙。可惜,这种愉快、温馨的相聚,今后再也不会有了。

出国前,因为搬家,书柜还来不及整理。看望了蕾加同志回来,我把《艾芜文集》十卷精装本,放在书柜最显眼的地方。

1993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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