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叫首长，叫同志”——怀念贺龙
成都解放四十周年了。
解放前，我只知道贺龙同志是一位身材魁伟的将军，被人称为中国的“夏伯阳”。我第一次看见贺龙同志，是在解放军与地下党会师的大会上。会师的地点在商业街国民党的励志社，即现在省委机关的东一楼。贺龙同志披着一件呢大衣走到台上，微笑着环顾到会的同志，是那样的亲切随和，没有一点大首长的架子。他第一个讲话，欢庆成都的解放，肯定地下党同志为迎接解放所作的贡献，号召大家团结一致建设新中国。他说，南下的解放军不熟悉情况，要向当地人民学习。并举例说，行军到四川，有的战士不知道吃橘子要剥皮，连橘皮一口咬下。这时，会场的人都哈哈大笑。
几天后，解放军和地下社社员会师，我又一次看见贺龙同志。地点在东胜街沙利文礼堂，即现在成都市政协的礼堂。地下社是解放前地下党直接领导的青年秘密组织，相当于现在的共青团。那一天，会议议程用纸写好，贴在墙壁的后幕上。我担任“司仪”，一项一项地宣布议程。当我正要宣布“请首长讲话”的时候，贺龙同志突然说：
“不要称首长，叫同志！”
我一下不知所措了。直望着青年团市工委的书记史立言，用眼光征询他该怎么办。
“当然是请首长讲话！”
台下的同志听见台上的讲话，都用关注的眼光望着我们。
在这两难的情况下，我“兼而有之”地宣布：
“请首长同志讲话！”
贺龙同志笑着站起来讲话，把我从困境中“解脱”出来。没想到贺龙同志竟从“首长”的问题讲下去了。
“什么‘手掌’、‘脚掌’啊！”(www.xing528.com)
我已经记不清楚贺龙同志的原话。大意是说，共产党和解放军是为人民服务的，无论担任什么职务，大家都是同志，一律平等。对人民群众，他只是同志，不是什么首长。所以一进城，他首先接见工人和农民代表。他还说，至于某些国民党将领要求见他，他倒要摆个“架势”出来，像个“首长”，表示劳动人民当家做主。
贺龙故居
这真是令人耳目一新的话。我在旧社会生活了二十年，看见过许多国民党的军、警、宪横行霸道，欺压人民。至于那些达官贵人，更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国民党省教育厅厅长到学校训话，只因为学生没有笔记，便把大家臭骂了一顿。在高中的最后一期，因为反对内战，我被学校暗中开除。到了重庆，又因身份不明，被宪兵抓去关了几天。现在解放了，赫赫有名的贺龙将军，竟和我们这些普通的青年人推心置腹地讲这些既是最珍贵、又是极普通的道理。这些话，像一股股热流温暖了我的心。
这两次会师都是我带领喊口号，我高声地、发自内心地呼出了自己的感情：
“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
“中国共产党万岁！”
贺龙同志是我第一次见到的党的高级领导人，他的讲话是我解放后所接受的第一次党课。党和人民群众应该有血肉的联系，这是贺龙同志教给我的，这也是我几十年来喜欢互称同志的原因。“十年浩劫”初期，江青一伙被人称为“首长”而不脸红；与群众保持血肉联系的贺龙同志则被诬蔑为“大土匪”。仅这一点就引起了我对“文革”的怀疑。我无论怎样也想不通！好在人民群众已经重写了这一段历史。
经过四十年的沧桑，我也年近花甲。无论过去或现在，只要我一想起贺龙同志的讲话，都要引起不可遏制的激动。贺龙同志去世了，我再也不能聆听他讲话了。我只有在心里对他说：
“贺龙同志！我会永远记住你的话！”
1989年11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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