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稽列传第六十六》-速读《滑稽列传》中淳于髡的精彩部分

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速读

《滑稽列传》是《史记》中较为精彩的篇章之一。“滑稽”，指语言流利，善于用反语，辩解敏捷，没有阻难。该篇章主旨是颂扬淳于髡、优孟和优旃一类滑稽人物“不流世俗，不争势利”的可贵精神，及其“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的非凡讽谏才能。他们出身虽然微贱，但却机智聪敏，能言多辩，善于缘理设喻，察情取譬，借事托讽，因而其言其行起到了与“六艺于治一也”的重要作用。司马迁用其独具特色的人物刻画艺术为读者展示了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真可谓摹形传神，千载如生也。

淳于髡，战国时期齐国著名的政治家和思想家。其具体生卒时间不详，然与邹忌同时，略长于孟子，主要活动在齐威王和齐宣王之际。淳于髡以博学多才、善于辩论著称，是稷下学宫中最具有影响的学者之一，他的思想和言行对稷下学术的发展产生过深远的影响。尽管淳于髡出身卑微，又身材矮小、其貌不扬，却得到了齐国几代君主的尊宠和器重。齐威王刚继位时，沉湎酒色，国政荒乱，群臣莫敢谏。淳于髡针对齐威王好隐语的特点，对齐威王说：“国中有鸟，止王之庭，三年不飞又不鸣，不知此鸟何也？”齐威王明白他的用意极其惊讶，用隐语回答说：“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从此振作起来，治理朝政，收复失地，使齐国又强大起来。“一鸣惊人”也作为典故流传下来。淳于髡也因此被齐威王立为“上卿”，多次代表齐王出使诸侯，都顺利地完成了任务。淳于髡由贱而贵，固然和齐国长期奉行“举贤尚功”的统治政策有关，但根本原因还在于他具有超乎常人的智慧和才干。他长期活跃在齐国的政治和学术领域，上说下教，不治而议论，曾对齐国新兴封建制度的巩固和发展，对齐国的振兴与强盛，对威、宣之际稷下之学的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本文节选了《滑稽列传》中关于淳于髡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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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六艺于治一也。《礼》以节人^①，《乐》以发和^②，《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神化^③，《春秋》以义。”太史公曰：天道恢恢，岂不大哉！谈言微中^④，亦可以解纷。

注释

①节人：指节制、规范人的言行。②发和：促进和谐。③神化：窥探神奇变化。^④谈言微中：谈话微妙而切中事理。

译文

孔子说：“六经对于治理国家来讲，作用是一致的。《礼》是用来节制人们的行为，规范人的生活方式的，《乐》是用来启发和谐的感情，促进人们和谐团结的，《书》是用来叙述往古事迹和典章制度的，《诗》是用来抒情达意的，《易》是用来窥探和演绎天地万物的神奇变化的，《春秋》是用来通晓、阐发微言大义、衡量是非曲直的。”太史公说：天道广阔无垠，难道不伟大吗？言谈话语如果能隐约委婉而切中事理，也可以排解不少纷扰的。

赞语若雅若俗，若正若反，若有理，若无理，若有情，若无情，数句之中，极嘻笑怒骂之致，真是神品。

——李景星《四史评议》

编者点评

《滑稽列传》开宗明义，从六艺入笔，为之后描写“齐髡以一言而罢长夜之饮，优孟以一言而恤故吏之家，优旃以一言而禁暴主之欲”的事迹做了巧妙的铺垫。司马迁对几位地位低微的小人物给予了热情的歌颂，他们卓立不群，独树一帜，处贱不贱，见辱不辱，为国家与黎民的利益，勇敢地仗义执言，灵活巧妙地批评残暴荒淫的统治者，从而使国家和黎民百姓或避免了灾害，或带来了好处。当时正处于诸侯纷起称雄，争相招贤纳士，社会阶层流动不居的时代，其貌不扬又出身微贱的淳于髡，克服种种不利因素，终于凭自己超凡的能力捕捉到机遇，被齐国统治者提拔起来列为上大夫。在淳于髡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一种自强不息，将劣势化为内驱力而成就事业的可贵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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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王八年，楚大发兵加齐^①。齐王使淳于髡之赵请救兵，赍^②金百斤，车马十驷。淳于髡仰天大笑，冠缨索绝^③。王曰：“先生少之乎？”髡曰：“何敢！”王曰：“笑岂有说乎？”髡曰：“今者臣从东方来，见道傍有禳田者^④，操一豚蹄，酒一盂，祝曰：‘瓯窭满篝^⑤，汗邪满车，五谷蕃熟，穰穰满家^⑥。’臣见其所持者狭而所欲者奢，故笑之。”于是齐威王乃益赍黄金千溢，白璧十双，车马百驷。髡辞而行，至赵。赵王与之精兵十万，革车千乘。楚闻之，夜引兵而去。

注释

①加齐：侵犯齐境。加：陵压、覆盖。②赍：携带。③冠缨索绝：结缚帽子的带子尽都迸断。缨：系帽用的带子。索：尽。绝：断。^④禳田者：祈祷田神的人。禳，古代以祭祷消除灾祸的一种迷信活动。⑤瓯窭满篝：高地上收获的谷物盛满篝笼。瓯窭，犹杯窭，形容高地狭小之处。篝：竹笼。⑥穰穰：丰盛、众多的样子。

译文

齐威王八年（公元前371年），楚国派遣大军侵犯齐境。齐王派淳于髡出使赵国请求救兵，让他携带礼物黄金百斤，驷马车十辆。淳于髡仰天大笑，将系帽子的带子都笑断了。威王说：“先生是嫌礼物太少么？”淳于髡说：“怎么敢嫌少！”威王说：“那你笑，难道有什么说辞吗？”淳于髡说：“今天我从东边来时，看到路旁有个祈祷田神的人，拿着一个猪蹄、一杯酒，祈祷说：‘高地上收获的谷物盛满篝笼，低田里收获的庄稼装满车辆；五谷繁茂丰熟，米粮堆积满仓。’我看见他拿的祭品很少，而所祈求的东西太多，所以笑他。”于是齐威王就把礼物增加到黄金千镒、白璧十对、驷马车百辆。淳于髡告辞起行，来到赵国。赵王拨给他十万精兵、一千辆裹有皮革的战车。楚国听到这个消息，连夜退兵而去。

唐司马贞《史记索隐》述赞：“滑稽鸱夷，如脂如韦。敏捷之变，学不失词。淳于索绝，赵国兴师。楚优拒相，寝丘获祠。伟哉方朔，三章纪之。”(www.xing528.com)

编者点评

《滑稽列传》有别于其他传记的最大特点，就是轻松幽默，寓庄于谐。作者似乎不是在写严肃的史实，而是在写小说，在写故事。但深刻的思想就寄寓其中。虽说忠言逆耳、良药苦口，但面对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君王，臣下犯颜直谏常常会带来性命之忧，因此，对臣子来说往往要讲究劝谏的艺术，淳于髡就是如此，他以一种比较灵活委婉的方法劝谏君王，君王也乐于接受他的意见。对于淳于髡的性格，司马迁用了四个字：“承意观色。”意指他善于察言观色、揣摩君王的心理活动，然后采取行动，以达最佳劝谏之效。这个词透露着太史公对淳于髡的机警和灵活的褒扬。淳于髡总是以自己渊博的知识、杰出的辩才、风趣的谈吐、诙谐的语调，谏君主、说卿相、平诸侯、服务于国家和人民，是他的滑稽善辩帮助他圆满地完成了一次又一次使命，使其得以名扬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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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王大说，置酒后宫，召髡赐之酒。问曰：“先生能饮几何而醉？”对曰：“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威王曰：“先生饮一斗而醉，恶^①能饮一石哉！其说可得闻乎？”髡曰：“赐酒大王之前，执法在旁，御使在后，髡恐惧俯伏而饮，不过一斗径^②醉矣。若亲有严客^③，髡帣鞠^④跽，侍酒于前，时赐馀沥^⑤，奉觞上寿，数起，饮不过二斗径醉矣。若朋友交游，久不相见，卒然相睹，欢然道故，私情相语^⑥，饮可五六斗径醉矣。若乃州闾之会，男女杂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壶^⑦，相引为曹^⑧，握手无罚，目眙不禁，前有堕珥，后有遗簪，髡窃乐此，饮可八斗而醉二参。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错⑨，杯盘狼藉，堂上烛灭，主人留髡而送客，罗襦襟解，微闻芗泽，当此之时，髡心最欢，能饮一石。故曰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以讽谏焉。齐王曰：“善。”乃罢长夜之饮，以髡为诸侯主客。宗室置酒，髡尝在侧。

题淳于髡墓

唐·刘禹锡

生为齐赘婿，

死作楚先贤。

应以客卿葬，

故临官道边。

寓言本多兴，

放意能合权。

我有一石酒，

置君坟树前。

注释

①恶：如何、怎么。②径：直，就。③严客：尊客。严：尊严，敬重。^④帣：约束袖子。⑤余沥：残酒。⑥私情相语：彼此倾吐心里的话。⑦六博：古代的一种博戏。共十二个棋子，黑、白各六，两人对博每人各六棋，故名。投壶：古代宴会的游戏，宾主依次往一种特制壶投矢，以投中多少决胜负。⑧曹：侪辈。这里犹伙伴。⑨履舄交错：这里指男女的鞋子错杂地放在一起。履：鞋子。舄：木屐。

译文

齐威王非常高兴，在后宫设置酒肴，召见淳于髡，赐他酒喝。问他说：“先生能够喝多少酒才醉？”淳于髡回答说：“我喝一斗酒也能醉，喝一石酒也能醉。”威王说：“先生喝一斗就醉了，怎么能喝一石呢？能把这个道理说给我听听吗？”淳于髡说：“大王当面赏酒给我，执法官站在旁边，御史站在背后，我心惊胆战，低头伏地地喝，喝不了一斗就醉了。假如父母有尊贵的客人来家，我卷起袖子，弓着身子，奉酒敬客，客人不时赏我残酒，屡次举杯敬酒应酬，喝不到两斗就醉了。假如朋友间交游，好久不曾见面，忽然间相见了，高兴地讲述以往情事，倾吐衷肠，大约喝五六斗就醉了。至于乡里之间的聚会，男女杂坐，彼此敬酒，没有时间的限制，又作六博、投壶一类的游戏，呼朋唤友，相邀成对，握手言欢不受处罚，眉目传情不遭禁止，面前有落下的耳环，背后有丢掉的发簪，在这种时候，我最开心，可以喝上八斗酒，也不过两三分醉意。天黑了，酒也快完了，把残余的酒并到一起，大家促膝而坐，男女同席，鞋子木屐混杂在一起，杯盘杂乱不堪，堂屋里的蜡烛已经熄灭，主人单留住我，而把别的客人送走，绫罗短袄的衣襟已经解开，略略闻到阵阵香味，这时我心里最为高兴，能喝下一石酒。所以说，酒喝得过多就容易出乱子，欢乐到极点就会发生悲痛之事。所有的事情都是如此。”淳于髡以此来婉转地劝说齐威王。威王说：“好。”于是，威王就停止了彻夜欢饮之事，并任用淳于髡为接待诸侯宾客的宾礼官。齐王宗室设置酒宴，淳于髡常常作陪。

编者点评

“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以讽谏焉。”淳于髡以这番话来婉转地劝说齐威王，其深意是无论什么事情都不可走向极端，到了极端就会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