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连邹阳列传》速读：历史人物的智慧和勇气

鲁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

速读

《鲁连邹阳列传》是一篇合传，主要记述了战国末期鲁连和汉初邹阳两个人物的事迹。鲁连（约公元前305～前245），亦称鲁连，善于出谋划策，常周游各国，为其排难解纷。赵孝成王时，秦军围困赵国国都邯郸。在赵国如此危急的情况下，魏王不仅不出兵救赵，反而派了使臣新垣衍来给赵国施加压力，怂恿赵王尊秦为帝，实际上也就是劝说赵国向秦国投降。在这危急关头，鲁连主动去见新垣衍，用具体的事例作比，生动、形象地陈以利害让赵、魏两国联合抗秦。两国接受其主张，秦军以此撤军。二十余年后，燕将攻占齐国的聊城。齐派田单收复聊城却久攻不下，双方损兵折将，死伤严重。鲁连闻之赶来，写了一封义正词严的书信，射入城中，燕将读后，泣三日，忧虑、惧怕，遂拔剑自刎，于是齐军轻而易举攻下聊城。赵、齐诸国大臣皆欲奏上为其封官嘉赏。他一一推辞，退而隐居。他这种不居功、不受赏，事成之后又飘然而去的精神，给后人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

邹阳，生卒年不详，是西汉时期很有名望的文学家。文帝时，为吴王刘濞门客，以文辩著称于世。吴王阴谋叛乱，邹阳上书谏止，吴王不听，因此与枚乘、严忌等离吴去梁，为景帝少弟梁孝王门客。邹阳“为人有智略，慷慨不苟合”，后被人诬陷入狱，险被处死。他在狱中上书梁孝王，表白自己的心迹。梁孝王见书大悦，立命释放，并尊为上客。这篇《狱中上梁孝王书》写得颇具文采且隐讳，因为当时，邹阳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一方面是梁孝王听信谗言将其下狱，若直说自己无罪，则等于直斥梁王昏聩，处境将更为不利；另一方面，若不将梁孝王偏信谗言说明，则又无以自白无辜。为此，邹阳采用了高超的表达技巧，首先从“忠、信”二字入手，避开正面指斥，广征史实，论“谗毁”之祸，表述自己“忠信”的心迹。接着，从知人与不知人处落墨，说明要知人就不能听信谗言，而应警惕党人横恣的道理。最后，用大量古代君臣遇合的事例为证，劝谏梁孝王真正信用贤才，这样天下士人才能真正为所用。该文比物连类，文采飞扬，词多偶俪，语意层见复出，情意恳恳；又铺张扬厉，意多慷慨，有足悲者，给人以战国纵横家的气概。

本文为读者节选了“鲁连义不帝秦”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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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鲁连适游赵，会秦围赵，闻魏将欲令赵尊秦为帝，乃见平原君曰：“事将奈何？”平原君曰：“胜也何敢言事！前亡四十万之众于外，今又内围邯郸而不能去。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令赵帝秦，今其人在是。胜也何敢言事！”鲁连曰：“吾始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吾乃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梁客新垣衍安在？吾请为君责而归之。”平原君曰：“胜请为绍介^①而见之于先生。”平安君遂见新垣衍曰：“东国有鲁连先生者，今其人在此，胜请为绍介，交之于将军。”新垣衍曰：“吾闻鲁连先生，齐国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职^②，吾不愿见鲁连先生。”平原君曰：“胜既已泄之矣。”新垣衍许诺。

注释

①绍介：介绍。②使事有职：奉命出使，身负职责。

译文

这时，鲁连客游赵国，正赶上秦军围攻邯郸，听说魏国想要让赵国尊奉秦昭王称帝，就去晋见平原君说：“这件事怎么办？”平原君说：“我哪里还敢谈论这样的大事！前不久，在国外损失了四十万大军，而今，秦军围困邯郸，又不能使之退兵。魏王派客籍将军新垣衍让赵国尊奉秦昭王称帝，眼下，那个人还在这儿。我哪里还敢谈论这样的大事！”鲁连说：“以前我认为您是天下贤明的公子，今天我才知道您并不是天下贤明的公子。魏国的客人新垣衍在哪儿？我替您去责问他并且让他回去。”平原君说：“我愿为您介绍，让他跟先生相见。”于是平原君见新垣衍说：“齐国有位鲁连先生，如今他就在这儿，我愿替您介绍，跟将军认识认识。”新垣衍说：“我听说鲁连先生，是齐国志行高尚的人。我是魏王的臣子，奉命出使身负职责，我不愿见鲁连先生。”平原君说：“我已经把您在这儿的消息透露了。”新垣衍只好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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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连见新垣衍而无言。新垣衍曰：“吾视居此围城之中者，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今吾观先生之玉貌，非有求于平原君者也，曷为久居此围城之中而不去？”鲁连曰：“世以鲍焦为无从颂^①而死者，皆非也。众人不知，则为一身。^②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权^③使其士，虏使其民。彼即肆然^④而为帝，过而为政于天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也。所为见将军者，欲以助赵也。”

注释

①从颂：从容不迫。引申为胸怀博大。颂：同“容”。②以上二句意思是说，一般人不了解鲍焦耻居浊世的心意，认为他是为个人打算而死。③权：欺诈权术。④肆然：纵恣、放肆，无所忌惮的样子。

译文

鲁连见到新垣衍却一言不发。新垣衍说：“我看留在这座围城中的，都是有求于平原君的人；而今，我看先生的尊容，不像是有求于平原君的人，为什么还长久地留在这围城之中而不离去呢？”鲁连说：“世人认为鲍焦没有博大的胸怀而死去，这种看法都错了。一般人不了解他耻居浊世的心意，认为他是为个人打算。那秦国，是个抛弃礼仪而只崇尚战功的国家，用权诈之术对待士卒，像对待奴隶一样役使百姓。如果让它无所忌惮地恣意称帝，进而统治天下，那么，我只有跳进东海去死，我不忍心作他的顺民，我所以来见将军，是打算帮助赵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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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垣衍曰：“先生助之将奈何？”鲁连曰：“吾将使梁及燕助之，齐、楚则固助之矣。”新垣衍曰：“燕则吾请以从矣；若乃梁者，则吾乃梁人也，先生恶^①能使梁助之？”鲁连曰：“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耳。使梁睹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

新垣衍曰：“秦称帝之害何如？”鲁连曰：“昔者齐威王尝为仁义矣，率天下诸侯而朝周。周贫且微，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居岁馀，周烈王崩，齐后往，周怒，赴于齐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②。东藩^③之臣因齐后至，则斮^④。’齐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为天下笑。故生则朝周，死则叱之，诚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无足怪。”

注释

①恶：怎么。②下席：离开宫室居丧守礼，睡在草席上。③东藩：东方属国。④斮：斩，杀。

译文

新垣衍说：“先生怎么帮助赵国呢？”鲁连说：“我要请魏国和燕国帮助它，齐、楚两国本来就帮助赵国了。”新垣衍说：“燕国嘛，我相信会听从您的；至于魏国，我就是魏国人，先生怎么能让魏国帮助赵国呢？”鲁连说：“魏国是因为没看清秦国称帝的祸患，才没帮助赵国。让魏国看清秦国称帝的祸患后，就一定会帮助赵国。”(www.xing528.com)

新垣衍说：“秦国称帝后会有什么祸患呢？”鲁连说：“从前，齐威王曾经奉行仁义，率领天下诸侯而朝拜周天子。当时，周天子贫困又弱小，诸侯们没有谁去朝拜，唯有齐国去朝拜。过了一年多，周烈王逝世，齐王奔丧去迟了，新继位的周显王很生气，派人到齐国报丧说：‘天子逝世，如同天崩地裂般的大事，新继位的天子也得离开宫殿居丧守孝，睡在草席上，东方属国之臣田婴齐居然敢迟到，当斩。’齐威王听了，勃然大怒，骂道：‘呀呸！您母亲原先还是个婢女呢！’最终被天下传为笑柄。齐威王所以在周天子活着的时候去朝见，死了就破口大骂，实在是忍受不了新天子的苛求啊。那些当天子的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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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垣衍曰：“先生独不见夫仆乎？十人而从一人者，宁力不胜而智不若邪？畏之也。”鲁连曰：“呜呼！梁之比于秦若仆邪？”新垣衍曰：“然。”鲁连曰：“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新垣衍怏然不悦，曰：“噫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恶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鲁连曰：“固也，吾将言之。昔者九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九侯有子而好，献之于纣，纣以为恶，醢九侯。鄂侯争之强，辩之疾，故脯鄂侯。文王闻之，喟然而叹，故拘之牖里之库^①百日，欲令之死。曷为与人俱称王，卒就脯醢之地？齐湣王之鲁，夷维子为执策而从，谓鲁人曰：‘子将何以待吾君？’鲁人曰：‘吾将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维子曰：‘子安取礼而来待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巡狩，诸侯辟舍^②，纳管籥^③，摄衽^④抱机，视膳于堂下，天子已食，乃退而听朝也。’鲁人投其籥，不果纳。不得入于鲁，将之薛，假途于邹。当是时，邹君死，湣王欲入吊，夷维子谓邹之孤曰：‘天子吊，主人必将倍殡棺，设北面于南方，然后天子南面吊也。’邹之群臣曰：‘必若此，吾将伏剑而死。’固不敢入于邹。邹、鲁之臣，生则不得事养，死则不得赙襚^⑤，然且欲行天子之礼于邹、鲁，邹、鲁之臣不果纳。今秦万乘之国也，梁亦万乘之国也。俱据万乘之国，各有称王之名，睹其一战而胜，欲从而帝之，是使三晋之大臣不如邹、鲁之仆妾也。且秦无已而帝，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彼将夺其所不肖而与其所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姬，处梁之宫。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

于是新垣衍起，再拜谢曰：“始以先生为庸人，吾乃今日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吾请出，不敢复言帝秦。”秦将闻之，为却军五十里。适会魏公子无忌夺晋鄙军以救赵，击秦军，秦军遂引而去。

注释

①库：原指储藏兵甲战车的屋舍。此指牢狱。②辟舍：迁出正宫。辟，同“避”，躲开。③纳管籥：交出钥匙。纳：交出。④摄衽：撩起衣襟。抱机：安排几桌。⑤赙襚：送给丧家的货财衣被。赙：货财，襚：衣被。

译文

新垣衍说：“先生难道没见过奴仆吗？十个奴仆侍奉一个主人，难道是力气赶不上、才智比不上他吗？是害怕他啊。”鲁连说：“唉！魏王和秦王相比魏王像仆人吗？”新垣衍说：“是。”鲁连说：“那么，我就让秦王烹煮魏王剁成肉酱？”新垣衍很不高兴不服气地说：“哼哼，先生的话，也太过分了！先生又怎么能让秦王烹煮了魏王剁成肉酱呢？”鲁连说：“当然能够，我说给您听。从前，九侯、鄂侯、文王是殷纣的三个诸侯。九侯有个女儿长的姣美，把她献给殷纣，殷纣认为她长得丑陋，把九侯剁成肉酱。鄂侯刚直诤谏，激烈辩白，又把鄂侯杀死做成肉干。文王听到这件事，只是长长地叹息，殷纣又把他囚禁在牖里监牢内一百天，想要他死。为什么和人家同样称王，最终落到被剁成肉酱、做成肉干的地步呢？齐湣王前往鲁国，夷维子替他赶着车子作随员。他对鲁国官员们说：‘你们准备怎样接待我们国君？’鲁国官员们说：‘我们打算用十副太牢的礼仪接待您的国君。’夷维子说：‘你们这是按照哪来的礼仪接待我们国君，我那国君，是天子啊。天子到各国巡察，诸侯理应迁出正宫，移居别处，交出钥匙，撩起衣襟，安排几桌，站在堂下伺候天子用膳，天子吃完后，才可以退回朝堂听政理事。’鲁国官员听了，就关闭上锁，不让齐湣王入境。齐湣王不能进入鲁国，打算借道邹国前往薛地。正当这时，邹国国君逝世，王想入境吊丧，夷维子对邹国的嗣君说：‘天子吊丧，丧主一定要把灵柩转换方向，在南面安放朝北的灵位，然后天子面向南吊丧。’邹国大臣们说：‘一定要这样，我们宁愿用剑自杀。’所以王不敢进入邹国。邹、鲁两国的臣子，国君生前不能够好好地侍奉，国君死后又不能周备地助成丧仪，然而想要在邹、鲁行天子之礼，邹、鲁的臣子们终于拒绝齐湣王入镜。如今，秦国是拥有万辆战车的国家，魏国也是拥有万辆战车的国家。都是万乘大国，又各有称王的名分，只看他打了一次胜仗，就要顺从地拥护他称帝，这就使得三晋的大臣比不上邹、鲁的奴仆、卑妾了。如果秦国贪心不足，终于称帝，那么，就会更换诸侯的大臣。他将要罢免他认为不肖的，换上他认为贤能的人，罢免他憎恶的，换上他所喜爱的人。还要让他的儿女和搬弄是非的姬妾，嫁给诸侯做妃子，住在魏国的宫廷里，魏王怎么能够安安定定地生活呢？而将军您又怎么能够得到原先的宠信呢？”

于是，新垣衍站起来，向鲁连连拜两次谢罪说：“当初认为先生是个普通的人，我今天才知道先生是天下杰出的高士。我将离开赵国，再不敢谈秦王称帝的事了。”秦军主将听到这个消息，为此把军队后撤了五十里。恰好魏公子无忌夺得了晋鄙的军权率领军队来援救赵国，攻击秦军，秦军也就撤离邯郸回去了。

古风其十

唐·李白

齐有倜傥生，

鲁连特高妙。

明月出海底，

一朝开光曜。

却秦振英声，

后世仰末照。

意轻千金赠，

顾向平原笑。

吾亦澹荡人，

拂衣可同调。

编者点评

从历史进程来说，秦统一天下，顺应潮流是进步的，但秦取天下多暴，遭到东方各国人民的强力反抗。鲁连义不帝秦，是扶持大义，抗击秦国，反对秦国暴虐的义举，应予以肯定。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来的人们推崇鲁连的精神，学习模仿鲁连的作风，继承发扬鲁连的浩然正气。晋代的左思曾以“功成不受赏，高节卓不群”的诗句，赞美鲁连；唐代的李白在《古风十九首之十》中极力推崇鲁连“却秦振英声”的壮举；周恩来总理也在《大江歌罢掉头东》中借用“难酬蹈海亦英雄”的鲁连遗事，抒发了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战斗豪情。可以这样说，一代又一代的人们，承袭“鲁连”的精神，把我们这个勤劳勇敢、善良聪敏的民族，不断地推向繁荣富强，不断地推向幸福和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