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家》：赵国兴亡的关键历史速读

赵世家第十三

速读

《赵世家》讲述了“战国七雄”之一的赵国数百年的兴亡史。其记载赵国君主比较着力的是赵盾、赵简子、赵襄子和赵武灵王。这篇文章是战国时期东方六国“世家”中纪事最详尽、最具体、最生动的篇章。全文洋洋万言，如长江大河，波澜起伏，精彩片断时有所见。其叙事之生动，人物之逼真，章法之多变，剪裁之精妙，都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有两件大事，其一是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其二是关于赵氏孤儿的故事。

赵武灵王是中国古代史上的一位杰出人物，在战国时期，其功业可以和魏文侯、齐威王、秦孝公、秦昭王并驾齐驱。他根据赵国的国情，大胆提出了胡服骑射的主张。实行这一主张，就要改变传统习俗，因而遭到来自各方面的反对，阻力重重，举步维艰。但武灵王对旧的习惯势力毫不妥协，他力排众议，接连与贵族及大臣进行激烈的论辩，终于使反对者理屈辞穷，不得不同意他的主张。司马迁对武灵王力排众议的记述颇为详尽，在反复论辩中，赵武灵王这位改革家的远见卓识及其勇气和魄力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当然，作者也记述了胡服骑射使赵国迅速强大的功效，这一移风易俗的措施对中国历史发展所产生的积极影响是多方面的。但是由于历史原因，司马迁来不及完全看到这些影响，不过他却以敏锐的眼光看到了武灵王的革新措施极其不寻常，因而给以充分的肯定。

《赵武灵王》小人书封面

赵氏孤儿的故事由于戏曲和小说的传播，早已为人熟知。最早记述这一故事的正是这篇《赵世家》。司马迁通过这个故事歌颂了正义，鞭笞了邪恶，并揭示了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的真理。故事情节曲折，惊心动魄；人物形象鲜明，栩栩如生。程婴的忍辱负重，公孙杵臼的慷慨牺牲，屠岸贾的奸邪残暴，无不跃然纸上。本文节选了赵氏孤儿这一故事的部分段落供读者品读。

精彩选录

晋景公之三年，大夫屠岸贾欲诛赵氏。初，赵盾在时，梦见叔带持要而哭^①，甚悲；已而笑，拊手且歌^②。盾卜之，兆^③绝而后好。赵史援占之，曰：“此梦甚恶，非君之身，乃君之子，然亦君之咎。至孙，赵将世益衰。”屠岸贾者，始有宠于灵公，及至于景公而贾为司寇，将作难^④，乃治灵公之贼以致^⑤赵盾，遍告诸将曰：“盾虽不知，犹为贼首。以臣弑君，子孙在朝，何以惩罪？请诛之。”韩厥曰：“灵公遇贼，赵盾在外，吾先君以为无罪，故不诛。今诸君将诛其后，是非先君之意而今妄诛。妄诛谓之乱。臣有大事而君不闻，是无君也。”屠岸贾不听。韩厥告赵朔趣^⑥亡。朔不肯，曰：“子必不绝赵祀，朔死不恨。”韩厥许诺，称疾不出。贾不请而擅与诸将攻赵氏于下宫^⑦，杀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皆灭其族。

注释

①梦见叔带持要而哭：要，同“腰”。此语预示着后来赵氏家族将被拦腰斩断。②拊手且歌：拊，拍，一边拍手一边歌唱。此语预示着赵氏家族灾难过后将更加大兴。③兆：古人占卜，先在龟甲或兽骨上钻孔，然后烧灼出裂纹以判断吉凶。这种裂纹称为兆。④作难：发难，起事。⑤致：涉及，牵连。⑥趣：通“促”，急速，赶快。⑦下宫：祖庙，后宫。

译文

晋景公三年，大夫屠岸贾要诛杀赵氏家族。当初，赵盾在世的时候，曾梦见叔带抱着他的腰痛哭，非常悲伤；之后又大笑，还拍着手唱歌。赵盾为此进行占卜，龟甲上烧出的裂纹中断，可后边又好了。赵国一位名叫援的史官判断说：“这个梦很凶，不是应验在您的身上，而是在您儿子身上，可也是由于您的过错。到您孙子那一代，赵氏家族将更加衰落。”屠岸贾这个人，起初受灵公的宠信，到景公的时候就做了司寇，将要发难，就先惩治杀灵公的逆贼以便牵连出赵盾，同时遍告所有的将领说：“赵盾虽然不知情，但仍然是逆贼之首。做臣子的杀害了国君，他的子孙却还在朝为官，这还怎么能惩治罪人呢？请各位诛杀他们。”韩厥说：“灵公遇害的时候，赵盾在外地，我们的先君认为他无罪，所以没有杀他。如今各位将要诛杀他的后人，这不是先君的意愿而是随意滥杀，随意滥杀就是作乱。为臣的有大事却不让国君知道，这是目无君主。”屠岸贾不听。韩厥就告知赵朔赶快逃跑。赵朔不肯逃跑，他说：“您一定不会使赵氏的香火断绝，我死了也就没有遗恨了。”韩厥答应了他的要求，他谎称有病不出门。屠岸贾不请示国君就擅自和将领们在下宫攻袭赵氏，杀死了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并且灭绝了他们的家族。

精彩选录

赵朔妻成公姊，有遗腹，走公宫匿^①。赵朔客曰公孙杵臼，杵臼谓朔友人程婴曰：“胡不死？”程婴曰：“朔之妇有遗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居无何，而朔妇免身^②，生男。屠岸贾闻之，索于宫中。夫人置儿绔^③中，祝曰：“赵宗灭乎，若号；即不灭，若无声。”及索，儿竟无声。已脱，程婴谓公孙臼曰：“今一索不得，后必且复索之，奈何？”公孙杵臼曰：“立孤与死孰难？”程婴曰：“死易，立孤难耳。”公孙杵臼曰：“赵氏先君遇子厚，子强为其难者，吾为其易者，请先死。”乃二人谋取他人婴儿负之，衣以文葆，匿山中。程婴出，谬谓诸将军曰：“婴不肖，不能立赵孤。谁能与我千金，吾告赵氏孤处。”诸将皆喜，许之，发师随程婴攻公孙杵臼。杵臼谬曰：“小人哉程婴！昔下宫之难不能死，与我谋匿赵氏孤儿，今又卖我。纵不能立，而忍卖之乎！”抱儿呼曰：“天乎天乎！赵氏孤儿何罪？请活之，独杀杵臼可也。”诸将不许，遂杀杵臼与孤儿。诸将以为赵氏孤儿良^④已死，皆喜。然赵氏真孤乃反在，程婴卒与俱匿山中。

注释(www.xing528.com)

①走公宫匿：逃到晋景公的宫室里躲藏起来。②免身：分娩。③绔：通“裤”。④良：确实。

译文

赵朔的妻子是成公的姐姐，已有身孕，她逃到景公宫里躲藏起来。赵朔的一位门客名叫公孙杵臼，杵臼对赵朔的朋友程婴说：“你为什么不死？”程婴说：“赵朔的妻子有身孕，如果有幸是男孩，我就抚养他；如果是女孩，那时我再死也不迟”过了不久，赵朔的妻子分娩，生下男孩。屠岸贾听到后，到宫中去搜查。夫人把婴儿放在裤子里，祷告说：“赵氏宗族要是灭绝，你就大哭；如果不会灭绝，你就不要出声。”搜查到这里的时候，婴儿竟然没有声音。脱险以后，程婴对公孙杵臼说：“今天一次搜查没有找到，以后一定要再来搜查，怎么办呢？”公孙杵臼说：“扶立遗孤和死哪件事更难？”程婴说：“死很容易，扶立遗孤很难啊。”公孙杵臼说：“赵氏的先君待您不薄，您就勉为其难吧；我去做那件容易的，让我先死吧！”于是两人设法找到别人家的婴儿背着，给他包上小花被，藏到深山里。程婴从山里出来，假意对将军们说：“我程婴没出息，不能扶养赵氏孤儿，谁能给我千金，我就告诉他赵氏孤儿藏在哪里。”将军们都很高兴，答应了他，就派兵跟随程婴去攻打公孙杵臼。杵臼假意说：“程元代作家纪君祥根据司马迁的记载所创作的《赵氏孤儿》杂剧，被王国维在《宋元戏曲考》中誉为“即列于世界大悲剧中，亦无愧色也”。

婴，你这个小人哪！当初下宫之难你不能去死，跟我商量隐藏赵氏孤儿，如今你却出卖了我。即使你不能抚养，怎能忍心出卖他呢！”他抱着婴儿大叫道：“天哪！天哪！赵氏孤儿有什么罪？请你们让他活下来，只杀我杵臼就可以了。”将军们不答应，立刻杀了杵臼和孤儿。将军们以为赵氏孤儿确实已经死了，都很高兴。然而真的赵氏孤儿却仍然活着，程婴于是和他一起隐藏到了深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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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十五年，晋景公疾，卜之，大业^①之后不遂者为崇。景公问韩厥，厥知赵孤在，乃曰：“大业之后在晋绝祀者，其赵氏乎？夫自中衍者皆嬴姓也。中衍人面鸟噣^②，降佐殷帝大戊，及周天子，皆有明德。下及幽厲无道，而叔带去周适晋，事先君文侯，至于成公，世有立功，未尝绝祀。今吾君独灭赵宗，国人哀之，故见龟策^③。唯君图之。”景公问：“赵尚有后子孙乎？”韩厥具以实告。于是景公乃至韩厥谋立赵孤儿，召而匿之宫中。诸将入问疾，景公因^④韩厥之众以胁诸将而见赵孤。赵孤名曰武。诸将不得已，乃曰：“昔下宫之难，屠岸贾为之，矫^⑤以君命，并命群臣。非然，孰敢作难！微^⑥君之疾，群臣固且请立赵后。今君有命，群臣之愿也。”于是召赵武、程婴遍拜诸将，遂反与程婴、赵武攻屠岸贾，灭其族。复与赵武田邑如故。

注释

①大业：赵氏的先祖。②噣：鸟嘴。赵氏始祖是以鸟为图腾的部落，所以传说祖先人面鸟嘴。③龟策：龟指占卜用的龟甲；策指另一种占卜方法所用的蓍草。④因：凭借，依靠。⑤矫：假讬，诈称。⑥微：如果不是

译文

过了十五年，晋景公生病，进行占卜，占卜的结果说是大业的子孙后代不顺利，因而作怪。景公问韩厥，韩厥知道赵氏孤儿还在世，便说：“大业的后代子孙中如今已在晋国断绝香火的，不就是赵氏吗？从中衍传下的后代都是姓赢的了。中衍人面鸟嘴，来到人世辅佐殷帝太戊，到他的后代辅佐的几位周天子，都有美好的德行。再往下到厉王、幽王时昏庸无道，叔带就离开周王朝来到晋国，侍奉先君文侯，一直到成公，他们世代都建立了功业，从未断绝过香火。如今只有君主您灭了赵氏宗族，晋国人都为他们悲哀，所以在占卜时就显示出来了。希望您考虑考虑吧！”景公问道：“赵氏还有后代子孙吗？”韩厥就把实情完全告诉了景公。于是景公就与韩厥商量立赵氏孤儿，先把他找来藏在宫中。将军们进宫问候景公的病情，景公依靠韩厥的众多随从迫使将军们同赵氏孤儿见面。赵氏孤儿名叫赵武。将军们不得已，只好说：“当初下宫那次事变，是屠岸贾策动的，他假传君命，并且向群臣发令，不然的话，谁敢发动变乱呢！如果不是您有病，我们这些大臣本来就要请赵氏的后代了。如今您有这个命令，正是群臣的心愿啊！”当时就让赵武、程婴一一拜谢各位将军，将军们又反过来与程婴、赵武攻打屠岸贾，诛灭了他的家族。景公又把原属赵氏的封地赐给赵武。

由于《赵世家》的写法富于小说性，对于本篇的作者，历来有争议，史学家顾颉刚和赵生群认为不是司马迁而是司马谈。

编者点评

读罢此段，勇士程婴、韩厥、公孙杵臼一个个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壮烈形象历历在目。他们的故事，扣人心弦，具有强烈的感染力。作者在此歌颂了正义，鞭笞了邪恶，并揭示出了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的真理。程婴是贯穿其中的主要人物，作者将其刻画得栩栩如生，深刻动人。他在向邪恶势力进行斗争的过程中，心中默守着秘密，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精心抚养赵氏遗孤。程婴身上闪耀着人性的光辉。他的伟大精神值得我们每一个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