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欧扩张：伊比利亚阶段，1500-1600

发现美洲和经好望角至东印度群岛的航道，是人类历史上所记载的最伟大、最重要的事件。——亚当·斯密

伊比利亚半岛的两个国家西班牙和葡萄牙在16世纪的欧洲扩张中居于领先地位。这初看起来似乎有悖常理：在16世纪以前的数百年中，伊比利亚半岛一直是穆斯林的一个据点。由于有许多摩尔人和犹太人留居该地区，种族和宗教的多样性成为穆斯林统治留下的一份遗产。此外，众所周知，16世纪后伊比利亚国家迅速衰落，并在整个近代中始终居于微不足道的地位。那么，如何解释16世纪时这两个国家短暂而辉煌的扩张呢?本章首先探讨伊比利亚扩张主义的起源问题，然后论述在东方和美洲大陆建立帝国的过程，最后阐明16世纪末伊比利亚半岛衰落的原因和后果。 

一、伊比利亚扩张主义的根源 

宗教是欧洲海外扩张的一个重要因素，但是无论在哪里它都不像在伊比利亚半岛那样重要。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对其长期反穆斯林的圣战记忆犹新，并始终为这种记忆所激励。对欧洲其他民族来说，伊斯兰教只是一个遥远的威胁，但在伊比利亚人眼里则是一个传统的、一直存在的敌人。半岛上的大部分地区都曾被穆斯林统治过，即便到15世纪，南部的格拉纳达仍然是穆斯林的一个据点。此外，穆斯林还控制着附近的北非海岸，而土耳其不断增长的海上力量则使整个地中海都感受到它的影响。其他欧洲人参加十字军远征是一时兴起，而虔诚、爱国的伊比利亚人则认为，进行反伊斯兰教的斗争是其宗教义务和爱国需要的结合(参见地图24)。 

航海家亨利王子最初以他在1415年跨越直布罗陀海峡攻占北非的要塞城市休这时的骁勇善战而闻名。同样，伊莎贝拉女王为强烈的宗教信念所鼓动，决心消灭穆斯林的据点格拉纳达，并将战争带到敌人在北非的领地，就像葡萄牙人先前在休达所做的那样。1482年伊莎贝拉开始了她对格拉纳达的讨伐，队伍一个村庄接一个村庄地向前推进，直到1492年获取最后胜利。获胜之后，西班牙人立即渡过直布罗陀海峡，占领了梅利利亚城。1492年女王还颁布了一道法令，要求西班牙的所有犹太人要么接受天主教，要么离开西班牙；10年后，女王又对留居卡斯提尔的穆斯林颁布了一道类似的法令。当地理大发现揭示出有更多的穆斯林有待于消灭，有新的异教徒有待于从盲目崇拜中解救出来时，伊比利亚人的圣战也就随之扩展到了大洋彼岸。 

诱使伊比利亚人航行海外的原因还有四个群岛——沿非洲海岸依次向南的马德拉群岛、加那利群岛、佛得角群岛和向西越过大西洋的亚速尔群岛。这些群岛之所以很有吸引力，不仅仅因为其自身富饶多产，还因为它们有良好的战略基地和泊船港口。经过上诉罗马教皇和在当地多次争斗之后，加那利群岛归西班牙人所有，其他三个群岛则归属葡萄牙人。在整个15世纪中，更多富于冒险精神的葡萄牙和西班牙水手们不断发现位于大洋远处的岛屿。自然，他们也会设想有更多的岛屿尚待发现和开发。1492年哥伦布与伊莎贝拉达成的协议规定，他应率领一支探险队“去发现和获取大洋中的岛屿和大陆”。 

不过，在15世纪的海外冒险事业中占据领先地位的却是葡萄牙而非西班牙。西班牙行动较迟，而且通常都是出于对葡萄牙活动的反应。葡萄牙居于领先地位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它疆域不大，而且位于大西洋沿岸，三面为西班牙领土所包围。这使葡萄牙人可以免受将自己的财力浪费到欧洲战争中去的诱惑。在亨利王子的领导下他们开始致力于远洋事业。其二是葡萄牙从意大利人那里获得了较多的航海知识。里斯本地处热那亚人和威尼斯人与佛兰德人之间经由直布罗陀海峡的海上交通线上；葡萄牙人通过在皇家海军中雇用意大利船长和领航员获取了航海知识。亨利王子又通过集合起一群包括意大利人、加泰隆人，甚至还有一名丹麦人在内的出色的海员来加强这方面的力量。在亨利去世之后，国王继续其未竟的事业，使葡萄牙人成为在航海术和地理学方面知识最丰富的欧洲人。 

1415年占领休达以后，葡萄牙对探险的兴趣迅速增强。穆斯林战俘泄露了有关穿过撒哈拉沙漠同苏丹各黑人王国进行古老的、有利可图的贸易的情报。在此前数百年中，后者一直用象牙、奴隶和黄金来换取各种制成品和盐。由于当时西欧，尤其是葡萄牙亟缺金银，所以派遣船队沿非洲海岸南下开发这一黄金贸易的可能性也就引起了亨利王子的兴趣。简而言之，亨利最初的；目标仅限于非洲，而并未打算扩展到东方。 

1445年，葡萄牙的早期探险前进了一大步——这一年亨利王子的船长们通过了少漠海岸，并在它的南方发现了一片肥沃的绿洲。到亨利去世时，葡萄牙人已沿海岸勘探到塞拉利昂，并建立起了许多沿海驿站，使他们至少能够进行自己想得到的一部分商队贸易。 

在此期间，甚至是在亨利去世以前，葡萄牙人所向往的目标就已开始从非洲扩展到印度。当时，从欧洲前往东方的通路被控制整个北非和中东的穆斯林势力所阻断，对欧洲人来说，地中海是一所牢狱，而不是一条通途。因此，除了作为中间人牟利的威尼斯人外，欧洲人都渴望找到一条“通往香料产地东印度群岛”的新路。亨利王子在行动之初并未想到印度，但是随着他的船队沿非洲海岸往前驶去，他的视野自然会从非洲的商队贸易扩大到东印度群岛的香料贸易。从那时起，发现和控制香料路线也就成为了葡萄牙人政策的首要目标。 

二、哥伦布发现美洲 

鉴于葡萄牙在远洋航海理论和实践方面所做的开创性工作，第一个伟大发现即美洲大陆的发现在西班牙的赞助下取得似乎有悖常理。而似乎更有悖常理的是，取得这一成果的原因竟在于葡萄牙人的地理知识比西班牙人更先进，并正确地估算出哥伦布的计算结果是错的。到15世纪时，有知识的人都知道地球是圆的。但问题不在于地球的形状，而在于它的大小以及大陆相对于海洋的准确位置。哥伦布根据马可。波罗对亚洲东西宽度的估计(一个过高的估计)，根据这位旅行家关于日本距亚洲大陆有1500英里的报告(一个极高的估计)以及托勒密对地球周长的估计(一个过低的估计)，推断出分隔欧洲和日本的大洋宽不到3000英里。因此他认为前往亚洲的最便捷之路应该是横渡大西洋的短期航行；这也是他向各国朝廷提出的方案。葡萄牙人由于亨利王子的缘故而富有实践经验，并掌握了当时最先进的知识，他们确信地球比哥伦布所认为的还大，各大洋也更宽，前往东方的最近便之路是绕过非洲而不是横越大西洋。因而，1484年哥伦布向葡萄牙国王请求资助时遭到拒绝。两年后，哥伦布来到西班牙朝廷，最初也遭到拒绝，但最后则赢得了伊莎贝拉女王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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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伦布发现新大陆 

1493年3月结束第一次航行回来时，哥伦布在给加布热沃·桑切斯的信中描述了他的发现。这封信表现出哥伦布是多么急切地想说服人们，他已经发现了宝贵的土地，他非常想掠夺这些土地上的财富并将生活在其上的“诚实”而又热情的人们变成奴隶。* 

我认为，您如果听到我圆满完成任务的消息一定会很高兴，因此我决定给您写这封信，告诉您我在这次航行中所做的_切和发现的所有情况。 

离开卡迪兹之后的第33天，我进入了印度海，在那里，我发现了许多居住着不计其数的居民的岛屿。我通过发布公开声明和展示国王旗帜的办法替我们最富有的国王占领了所有这些岛屿，岛上的居民无人表示反抗……这些岛屿和其他所有我见到的或听说的岛屿上居住的男男女女都赤身裸体，只有少数妇女用树叶、树枝或她们专门为遮羞而纺的棉纱遮住身体。就像我前面谈到的，他们都没有铁，也没有武器；他们不会使用武器，因为他们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他们不会使用武器并非因为他们身体不健全，而是因为他们生性胆小，充满恐惧。他们用晒于的甘蔗作杆，一头固定着削尖的木结构，来做武器。但是他们却从不敢用这些东西，因为我每到一个新地方后，就会派出两三个下属进入当地人的村庄去和他们谈，这时通常出现的情况都是：印第安人冲上前来，但一见到我们的人开始接近他们，他们就会夺路而逃，父母顾不上孩子，孩子管不了父母。他们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他们受到了什么伤害或有什么损失。相反，我将我所带的东西，如衣服和其他东西，都送给了那些我遇到的人或那些愿意和我说话的人。我从不索要任何回报，但他们还是天生地害怕和胆怯。但当他们看到自己很安全之后，所有的恐惧就都消失了。他们非常诚实，不要花招，待人也十分慷慨。如果有人问他们要东西，没有人会拒绝；相反，他们自己还会邀请我们带走他们的东西。他们对我们表现出了最大的热情，用非常珍贵的物品换取我们不值钱的东西；给他们蝇头小利他们就会喜不自胜，甚至不给他们任何东西他们也会很高兴…… 

最后，作为对我们这次出航和迅速返回的主要成绩和好处的总结，我愿对我们不可战胜的君王们承诺：如果我能得到他们小小的一点援助，我将回报给他们他们想要的任何数量的黄金，还有香料、棉花、玛蒂脂，以及红木，还有陛下们想要的奴隶。 

…… 

由于这些事情已经完成，所以我只是简短地跟您讲述一下。再会。 

克里斯托弗·哥伦布 

海洋舰队司令 

3月14日于里斯本 

*Reprinted from Old South Pamphlets，vol.2，No.33(DirectorOf the Old South Work，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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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2年8月2日，哥伦布率领三艘由可靠的水手和能干的船员操纵的帆船，从帕洛斯角起航。10月中旬他们登上了巴哈马群岛中的一个小岛，哥伦布将它命名为圣萨尔瓦多。世界历史上最大的讽刺之一就是，哥伦布至死还确信他已抵达亚洲。他确信圣萨尔瓦多岛离日本所在的位置非常近，下一步就是找到日本。当他向西南航行抵达美洲大陆时，他相信自己到了马六甲海峡附近某地。哥伦布坚持自己的错误这一点带来了重大结果：它鼓舞人们进一步在南北美洲探险，直到在墨西哥和秘鲁发现大笔财富。 

西班牙君主坚定地支持哥伦布，投人大笔资金为他装备了另外三支远征队。但是直到1519年西班牙人才在墨西哥很偶然地发现了富裕的阿兹特克帝国。这次意外的发现距离哥伦布的首次探险已经将近四分之一世纪；在这段时间里，伴随西班牙人勘探西印度群岛中没有开发价值的众多岛屿而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哥伦布的伟大发现最初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重大失败。数千名冒险家成群结队地涌往西印度群岛，只是令人扫兴地找到少量黄金。然而，美洲大陆的发现的确引起了具有伟大意义的直接反应，它促使葡萄牙人环航非洲，由海路直抵印度。

三、葡萄牙在亚洲 

在此期间，葡萄牙人则一直在从他们沿非洲几内亚海岸的贸易中获取着丰厚的利润。粗胡椒、黄金、象牙、棉花、糖和奴隶这时已通过葡萄牙人之手进入欧洲贸易。亨利王子的后继者继续着他对西非海岸的开发。1487年这一开发取得了惊人的进展：巴托洛米乌·迪亚斯在沿海岸探险时遇上大风，持续了13天的大风一直将他的船队向南刮去，其时始终不见陆地；当风变小时，迪亚斯朝西非海岸驶去，却发现他们早已不知不觉绕过了海角。他在印度洋的莫塞尔贝登陆时，想要进一步探险，但他手下那些疲倦、受惊吓的船员则强迫他返航。返航途中迪亚斯第一次见到这个大海角，遂将它命名为风涛角；等他返回后，葡萄牙国王又重新将其命名为好望角。但是葡萄牙国王因为政治和财政方面的原因而没有继续进行绕过好望角的远航。结果这也就直接导致了哥伦布首先发现新大陆并一直坚持认为自己到达了东方。

更有见识的葡萄牙人虽然从最初起就对此半信半疑，但这时他们也加紧了其开辟和占有绕好望角到达印度的航路。1497年7月8日，达，伽马率领四条帆船从葡萄牙启航，并于第二年5月底抵达卡利库特港。但是达·伽马在卡利库特并未受到热烈欢迎。居住在那里的阿拉伯商人自然会因为其传统的垄断地位受到威胁感到恐惧而尽力阻挠这些欧洲闯入者。此外，葡萄牙的货物多半为零碎小物件和羊毛织物，不适合印度市场。事实上，葡萄牙人完全低估了印度文明的水平。这一点从达·伽马奉献给卡利库特统治者的礼物清晰可见：羊毛织物、帽子、成串的珊瑚珠子、脸盆以及罐装的油和蜂蜜；这类礼物肯定不会给人留下好印象。因此，达·伽马与卡利库特的通商之所以有困难，并不仅仅因为当地阿拉伯商人的敌视，更重要的还是葡萄牙(和整个欧洲)当时生产不出什么能使东方各民族感兴趣的东西。欧洲的制成品通常都会比东方产品质次却又价格高。

达·伽马费力地收集了一船胡椒和肉桂踏上归途，并于1499年9月返回家乡。这船货的价值相当于整个远征队费用的60倍。令人眼化缭乱的世界展现在满心欢喜的葡萄牙人面前，曼努埃尔国王接受了“埃塞俄比亚、阿拉伯半岛、波斯和印度的征服、航海和贸易之主”的称号。葡萄牙人对这些称号的接受是相当认真的，他们决心垄断新航路的贸易，不仅将其他欧洲人，也把数百年来一直在印度洋上经商的阿拉伯人和其他东方民族排除出去。为了实现这些渴望，葡萄牙人实行了无情的恐怖主义，尤其是在遇上他们所憎恨的穆斯林时。达，伽马曾在后来的一次航行中发现几条从麦加返航的无武装船只。他捕获了这些船只，并且——用他的一个葡萄牙同伴的话来说就是——“在搬空船上的货物之后，禁止任何人将船上的摩尔人带出来，然后下令把船烧了。”1 

在经过数千年的隔绝之后，使欧亚大陆两种文化首次面对面的这一划时代相遇的性质就是如此。欧洲人是好斗的侵入者。他们夺取并保持着主动，直到渐渐地但却也是不可抗拒地变成全世界的主人。这种对世界的前所未有的统治乍看起来是难以理解的：为什么只有大约200万人口的葡萄牙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高度文明的、拥有更多人力物力资源的亚洲各国呢? 

首要的原因就是葡萄牙人有能够利用不久就开始从美洲大陆源源而来的巨大的金银的优势。大批大批的金银来自阿兹特克帝国和印加帝国的金库，也来自墨西哥和秘鲁的银矿；它们来的恰逢其时，使葡萄牙有足够的资金与东方通商。如果没有这笔天佑的横财，葡萄牙人原本会受到严重制约，因为他们既没有自然资源，也没有令东方各民族感兴趣的制成品。

葡萄牙人取得成功的另一个原因在于印度次大陆的一盘散沙。葡萄牙人到来时，印度北部正被新闯入的莫卧儿侵略者控制着，他们感兴趣的是征服而不是贸易；印度南部，尤其是马拉巴尔海岸，则在一些印度教小封建主的控制之下陷于内争。相形之下，葡萄牙人及其欧洲后继者则只有一个单一的、持续不变的目的，这种目的足以抵消他们在资源方面的劣势。虽然欧洲人显然是不团结的——他们之间充满了政治和宗教上纷争——但在向东扩张以获取利润并战胜伊斯兰教这一点上他们却完全一致。而且在追求这一目标时，欧洲人所表现出的志在必得的决心也要比亚洲各民族进行抵抗的意志更为坚定。当达·伽马完成历史性的航海归来时，葡萄牙朝廷准备迅速扩大成果。它为有组织的贸易制订了详细的计划，其中包括在马拉巴尔各港口设立商行驻外代理处和每年派出若干持有皇家特许状的舰队。

葡萄牙人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还由于他们的海军力量占有优势。葡萄牙人当时发展了有效的海军新火炮，这种火炮使他们能将舰船当作流动炮台，而不再是为部队提供膳宿的运输船。火炮而非步兵这时已成为海战的主要工具，它被用来攻击敌舰而不是舰上人员。而也正是由于这些新的发展，葡萄牙人才能在印度洋上粉碎穆斯林的海军力量，从而赢得一个使他们大发横财的亚洲帝国。 

这一帝国的缔造者是杰出的阿方索·德·亚伯奎，他从1509年至1515年任葡萄牙的印度总督。他的策略是通过夺取对进出印度洋的狭窄海道的控制来粉碎阿拉伯人的贸易网。他占领了索科特拉岛和霍尔木兹岛，这两个岛分别是通往红海和波斯湾的关口。在印度，他攻占了位于马拉巴尔海岸中部的果阿城。果阿成为亚伯奎的主要海军基地和大本营，直到1961年以前它一直都是葡萄牙的属地。在东面，他攻克马六甲，控制了与远东通商的必经之地马六甲海峡。两年后，即1513年，第一艘抵达中国港口的葡萄牙船驶进广州港。这是自马可·波罗时代以来第一次有文字记录的欧洲人对中国的访问。葡萄牙人获得了在广州下游的澳门设立货栈和居留地的权利，他们在那里继续从事其在远东的事业。 

亚洲的葡萄牙帝国就其实际范围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它仅包括少数岛屿和沿海据点。但是由于这些属地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葡萄牙人由此控制了跨越半个地球的商船航线。葡萄牙船队每年都会沿西非海岸——那里密布着为商船提供粮食和修缮服务的贸易站——向南航行，绕过好望角后，驶入葡萄牙的另一属地东非的莫桑比克港，然后乘季风越洋抵达科钦和锡兰，在那里将从邻近地区收购的香料装上船，随后再向东航行到马六甲，马六甲使葡萄牙人得以介入东亚贸易。他们在其中充当了中间人和运输人的角色。这样一来，葡萄牙人就不仅在欧洲和东方之间的贸易中获利丰厚，还从纯粹的亚洲贸易——如中国、日本和菲律宾之间的贸易——中牟得厚利。 

凭借这张由贸易站和要塞构成的网络，亚伯奎打破了长期以来阿拉伯商人对印度洋的垄断，并在此过程中和威尼斯商人争夺起他们以往通常在地中海东部诸港口获得的“香料”。威尼斯人几个世纪以来都从亚历山大和地中海东部港口购买香料，现在他们发现这种方式已经难以为继了。取而代之的是，现在香料通过更长但也是更便宜的外洋航线被运往里斯本。这可以解释为何埃及人会在威尼斯人的全力支持下于1508年派遣一支海军远征队，去帮助印度王公把葡萄牙入侵者赶出印度洋。埃及人失败了，但是于1517年征服埃及的土耳其人继续反对葡萄牙人的运动，他们在其后数十年间派出了好几支舰队。不过他们依然没有成功，香料依旧绕过好望角流向欧洲。 

然而，这并不是说中东的老航线就完全被弃置不用了。事实上，在最初的废止之后不久，老航线就重新赢回了部分失去的交易。这里面有几个原因。其中之一是葡萄牙的贪官污吏在收受贿赂后通常乐于让阿拉伯人的船驶入红海和波斯湾。因此阿拉伯人和威尼斯人也就得以在整个16世纪成功地与葡萄牙人进行竞争。直到下一世纪印度洋上出现效率更高、经济上更强大的荷兰人和英国人时，老资格的意大利中间人和阿拉伯中间人才被排挤掉，传统的中东路线才让位于外洋航线。 (www.xing528.com)

四、世界的瓜分 

欧洲人在开始其海外扩张时采用了一项便利的原则，即他们有权不颐有关的土著民族而把异教徒的土地占为已有。另一种至少得到葡萄牙和西班牙承认的原则是，罗马教皇有权分配任何不为基督教统治者所拥有地区的管辖权。早在1454年教皇尼古拉五世就曾颁布过一道训令，授权葡萄牙人占有他们在沿非洲海岸向印度进发时所发现的一些领土。当哥伦布从他确信已抵达东印度群岛的首次远航中返回时，西班牙朝廷担心葡萄牙人会提出反要求，于是就敦促教皇亚历山大六世承认西班牙的专有权。1493年5月4日亚历山大教皇在亚速尔群岛和佛得角群岛以西100里格处划定一界线，以西地区授予西班牙，以东则属于葡萄牙。1494年6月7日西班牙和葡萄牙谈判缔结了《托尔德西拉斯条约》，将分界线再西移270里格。这一改变的结果使葡萄牙获得了对巴西的所有权。 

葡萄牙继达·伽马远航之后在香料贸易中大发其财，使得其他欧洲国家也都开始狂热地探索其他通往东印度群岛的航线。.哥伦布寻找中国一次又一次失败，但这却并没有毁掉向西航行抵达亚洲的希望。也许从新发现的种种荒凉地带之间穿过仍是可能的。这是16世纪初出现的新职业探险家的目标。这些探险家多半都是意大利人和葡萄牙人(他们是当时最有知识、最富经验的探险家)，他们不怎么忠于本民族，愿意为任何资助他们的君主进行探险。意大利人中包括为葡萄牙和西班牙效力的亚美利哥·韦斯普奇，为法国效劳的约翰·韦拉扎诺和为英国航海的卡伯特父子；葡萄牙人中则有胡安·迪亚斯·德索利斯、胡安·费尔南德斯和斐迪南·麦哲伦，他们都为西班牙王室效力。 

在这些人中只有麦哲伦找到了通往亚洲的航道。随着香料货物经常性地运至里斯本，西班牙认识到自己正在输掉这场围绕香料群岛的竞赛。西班牙声称《托尔德西拉斯条约》中规定的分界线是笔直环绕全球的，所以他们就派麦哲伦去开辟向西前往亚洲的航道，希望他至少能够找到一些位于分界线西班牙一侧的香料群岛。 

在这一航海事业的伟大诗篇中，麦哲伦率领一支由五艘各100吨位的帆船组成的船队，于1519年9月10日从塞维利亚起航，并于10月抵达如今镌刻着他名字的海峡。由于海上风高浪急，他足足花了一个多月才驶入太平洋。其间，一艘船失事，另一艘船也被迫丢弃，他率领余下的三艘船沿着智利海岸向北航行，至南纬50度处时折向西北。 

在接下来的八十天中，他们仅仅发现了两个荒无人烟的孤岛。由于缺粮少水，麦哲伦和他的船员们患上了严重的“坏血病”。3月6日，他们驶抵一座可能是关岛的岛屿，在那里得到了粮食。同月16日船队到达菲律宾，麦哲伦和他手下的40名船员在一次战斗中被当地人杀害。残存的西班牙人依靠当地领港员的帮助，航行到婆罗洲，最后于1520年11月抵达他们的目的地摩鹿加群岛即香料群岛。当时已在那里的葡萄牙人则毫不迟疑地进攻剩下的两艘西班牙船(还有一艘船已被丢弃在菲律宾)。尽管遇到重重障碍，西班牙人仍然获得了丁香，然后他们取道不同的航路起航回国。试图再次穿越太平洋返回的一艘船因遇逆风而折回，被葡萄牙人捕获。另一艘船则成功地完成了一次令人难以置信的航行：它先穿过望加锡海峡、越过印度洋，然后绕过好望角，沿非洲西岸北航。1522年9月3日，这艘唯一幸存的船——船体严重漏水、船员已大批死亡的“维多利亚号”缓慢地驶人塞维利亚港。不过，这一船香料的价值已经足以支付整个远征队的费用。 

在这之后西班牙人又派出了一支远征队，远征队于1524年到达香料群岛。但是这次远征却遭到惨败，因为葡萄牙人已在那里站稳脚跟，向他们挑战已无利可图。此外，西班牙国王当时正同法国交战，急需军费。因此，1529年西班牙国王同葡萄牙签订了《萨拉戈萨条约》。根据这一条约，他放弃了对香料群岛的全部要求，并接受在香料群岛以东15度处划定的分界线；作为回报，他得到35万个达卡金币。这一条约标志着地理大发现史上重要一章的结束(见地图25)。葡萄牙人对香料群岛的控制一直持续到1605年该群岛落人荷兰人手中，而西班牙人则继续觊觎菲律宾群岛，并最终于1571年将其征服，尽管该群岛位于《萨拉戈萨条约》规定的分界线以东。不过，此前很久西班牙就已将其注意力转向美洲大陆，因为在那里发现了其价值和东方的香料不相上下的大笔财富。 

五、西班牙征服者和新西班牙 

1519年麦哲伦离开塞维利亚开始了其著名的环球航行，同样是在这一年，埃尔南多·科尔特斯则离开古巴发动了同样著名的对阿兹特克帝国的远征。在科尔特斯的远征中迎来了所谓的征服者时期。从1500年至1520年是探险者时期，当时许多航海者打着各种旗帜探查整个南北美洲的东西两侧，以寻找通路。在随后的30年中，数千名西班牙冒险家赢得了第一个庞大的欧洲海外帝国。 

这些冒险家是伊比利亚征伐传统的产物，埃尔南多·科尔特斯就是这些走运的战士中的一个。他出身望族，曾是位学法律而未成功的学生。1504年他到达伊斯帕尼奥拉岛，5年后他在对古巴的征服战中取得卓著战功，遂当选为被派往尤卡坦的一支探险队的总指挥，负责调查传说中生活在内地文明城市的居民。1519年3月科尔特斯在今天的韦拉克鲁斯附近的海岸登陆。他只有600名部下、几门小炮、13支滑膛枪和16匹马。然而，正是凭借着这支微不足道的力量，他将赢得巨大财富，并成为一个高度先进的异国的主人。

科尔特斯一上岸就先毁掉所有的船只，以向部下表明其破釜沉舟之志。接着，经过几次战斗之后他与仇视阿兹特克霸主的各个部落达成协议。没有这些部落提供的食物、搬运夫和士兵，科尔特斯不可能赢得那么多胜利。科尔特斯利用阿兹特克人的军事首领蒙提祖马的迷信，得以和平进入首都特诺奇蒂特兰城。他虽然受到蒙提祖马的礼遇，却狡诈地将蒙提祖马囚禁起来，扣作人质。这种无耻的欺骗不可能长久维持下去。印第安人在人数上占有巨大优势，他们在祭司的鼓动下起来反抗。西班牙人毁坏当地神庙的政策更是激起了印第安人的一次起义，起义期间蒙提祖马被杀。科尔特斯在黑夜里夺路逃出都城，损失了三分之一部下和大半辎重。但是，他的印第安盟友仍旧对他保持忠诚，而且他还从古巴得到了增援。数月之后，他又重返特诺奇蒂特兰城下，以一支由800名西班牙士兵和至少25000名印第安人组成的部队开始攻城。激烈的战斗一直持续了四个月。最后，1521年8月残余的守城者交出了几乎已经完全化为瓦砾的城市。如今，墨西哥城就坐落在其原址上，而原先阿兹特克人的首都则几乎未留下一处遗迹。 

不过更为冒险的则是一支有180人、27匹马和2门火炮的西班牙远征队对印加帝国的征服。远征队的总指挥弗朗西斯科·皮萨罗是一个西班牙军官的私牛子，他目不识丁，曾到处流浪。他在经过最初的几次探险、获悉印加帝国的大体位置后，于1531年同他的4个兄弟一起动身开始了其伟大的冒险。皮萨罗在翻越安第斯山脉时耽搁了时日，于1532年11月15日到达已经荒废的卡哈马卡城。第二天，对这些陌生的“蓄络腮须的男子”感到好奇的印加统治者阿塔瓦尔帕正式访问了皮萨罗。皮萨罗仿效科尔特斯，将这位手无寸铁的、轻信的皇帝监禁起来，并残杀了他的许多随从。皇帝为获得自由付出了一大笔赎金——占地长。22英尺、宽17英尺、高达7英尺的一堆金银物品。但是皮萨罗在攫取这笔财物后，却又背信弃义地处死了阿塔瓦尔帕。于是，印加帝国也就处于群龙无首的境地，而早已习惯于家长式统治的印加居民也进行不了什么抵抗。数星期后，皮萨罗率众开进首都库斯科，将它洗劫一空。第二年，即1535年，皮萨罗动身前往沿海地区，在那里兴建了利马城——利马至今仍是秘鲁的首都。 

科尔特斯和皮萨罗的成功鼓舞着其他征服者深入南、北美洲大陆的广大地区，寻找更多的战利品。他们没有找到可与阿兹特克人和印加人的金银财宝相媲美的财富，但却在这一过程中掌握了整个南美洲和很大一部分北美洲的主要地形。到16世纪中叶，他们已从秘鲁沿着亚马孙河抵达其河口。而到16世纪末，他们已经熟悉了从加利福尼亚湾南到火地岛、北至西印度群岛的整个南美洲的海岸线。同样，在北美洲，弗朗西斯科·科罗纳多为了寻找传说中的锡沃拉的七座黄金城，跋涉数千英里，发现了大峡谷和科罗拉多河。曾在征服秘鲁过程中崭露头角的埃尔南多·德索托则广泛地探察了今天美国的东南部地区。他于1539年在佛罗里达登陆，向北前进到南卡罗来纳和北卡罗来纳，再往西至密西西比河，然后从密西西比河与阿肯色河的汇合处沿密西西比河抵达其河口。这些人和其他探险者一起为西班牙人开辟了美洲大陆，后来的拉萨尔、刘易斯和克拉克为操法语和英语的诸民族开辟美洲大陆的方式与他们完全相同。

到了1550年，征服者们已经完成了他们的工作。此时西班牙人继续发展其海外属地的道路已经畅通无阻u由于美洲大陆的土著居民不像亚、非两洲的土著居民那样密集，组织也松散得多，伊比利业人得以在美洲大批地拓居并强行推广自己的文化。这样他们也就建立起了欧洲第一／个、真正的殖民地帝国——而他们存非洲和亚洲的帝国则纯粹是商业性的。 

这些恃强凌弱的征服者作为帝国的缔造者是颇具才T的，但他们作为帝国的行政官员就显得平庸无能。他们无法适应安定的生活，他们在长期的争斗和白相残杀的战争中使得自己的士兵大批死亡。最后西班牙王室被迫强行以树立于权和千室公正原则的官僚取代了征服者。 

居于这一帝国行政结构顶端的是西印度事务院，它设在西班牙，受到君主的严密监督。它负责一切重要的任命，并对殖民地事务行使一般管辖权。美洲的最高权力被委托给分别坐镇在墨西哥城和利马的两名总督。墨西哥城的总督负责新西班牙辖区，它包括北美洲所有的西属殖民地以及西印度群岛、委内瑞拉和菲律宾群岛。利马的总督负责秘鲁辖区，它包括余下的南美洲西属殖民地。这两大总督辖区再分成较小的单位，由检审法院即地方议会统辖。这些法院的工作人员是专业律师，他们通常没有过多的家族自豪感或军事野心，因而是理想的王室仆人。16世纪时，这种检审法院在美洲有10个。

西班牙行政管理者在南北美洲遇到的一个基本问题就是如何对待印第安人。君主准许有军功的征服者，即所谓的“保护者”或大授地主，向指定的印第安村庄收取规定的贡物，强迫村民服劳役。作为回报，大授地主则必须服兵役并支付教区牧师的薪水。强制劳役的规定显然打开了虐待土著的大门，因此在16世纪中叶这条规定被修改。在这之后土著虽然仍被强迫劳动，但这种强制现在是来自政府机构而非大授地主，而且须按官方工资标准支付报酬。毋庸讳言，这些保护措施有时并未得到执行——各殖民地距马德里实在是太远了，而且它们彼此之间也过于隔绝。然而事实依旧是，西班牙人严肃而有良心地讨论了一个无先例可循的剥削问题。 

对西班牙殖民地帝国的经济而言，最重要的事实是，因为有了土著劳力，墨西哥和玻利维亚矿山的金银源源不断。法律规定所有的贵金属都必须运至官署加盖戳记，并按其价值的五分之一的比率纳税，即“五一税”。在1503年至1660年间，西班牙从美洲攫取了有据可查的总计18600吨白银和200吨黄金。至于那些未经注册就被私运人西班牙的金银据估计则占总数的10％至50％。 

除了开矿外，拉丁美洲的主要产业就是大庄园农业和牲畜业以及位于热带沿海地区的单一作物种植园。大庄园雇用印第安劳力生产粮食，以供自己消费和出售给附近的城市及矿区。种植园则完全不同，它主要使用从非洲进口的奴隶，而且仅生产一种供应欧洲市场的作物。最早的种植场是在大西洋各群岛(亚速尔群岛、马德拉群岛、佛得角群岛和加那利群岛)种植甘蔗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其后，这种经营方式又在巴西和西印度群岛的甘蔗种植园以及稍后南北美洲的烟草、棉花和咖啡种植园中得到进一步发展。大庄园和种植园生产的动植物产品的价值稳步增长，以至于到17世纪早期其价值已经超过了富于传奇色彩的金银的出口产值。 

六、伊比利亚的衰落 

16世纪时伊比利亚国家在欧洲的海外事业中遥遥领先，并从东方的香料贸易和美洲的银矿、大庄园和种植园中获得了巨大财富。但是到了16世纪末，它们却从其各自的领先地位急速倒退—一法国、荷兰和英国愈益成功地侵犯葡属东方帝国和西属美洲殖民地的权益。伊比利亚国家衰落的根源之一是它们卷入了16、17世纪欧洲的宗教战争和王朝战争。在查理五世和菲利浦二世反对新教徒的战争中，在反对强悍的土耳其人的多次战役中，在皇室家族的对抗竞争，特别是法国人的王朝斗争中，西班牙耗尽了人力和财富。西班牙统治者的过分扩张显然是致命的。他们试图不仅在海上，也在陆上扮演主要角色。这与后来英国的成功战略形成鲜明对照。英国的战略是：置身于大陆事务的外围，只在势力均衡受到严重威胁时才进行干涉。这一战略使得英国人能够全力以赴地保护和发展自己的殖民地。而西班牙则和法国一样，将其注意力集中于欧洲大陆，并不断地卷入欧洲战争。最终结果则是，英国人建立起了一个世界范围的庞大帝国，而西班牙人却先后失去了其对自己帝国的经济控制和政治控制。 

伊比利亚国家无疑被国外纠纷大大削弱了，但致使它们长期衰落的一个更实质的原因则是它们在经济上一向长期依赖西北欧。这一点在其开始海外扩张前是这样，在其后依然如此。结果，它们非但不能利用自己新赢得的帝国所提供的良机改变其经济上被控制的局面，反而还使得这些帝国作为母国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同样受到西北欧国家的控制。 

中世纪后期欧洲的经济中心从地中海盆地整个北移，这与伊比利亚国家的经济从属性也有不小关系。转移的原因在于北欧的生产力不断加速发展(见第21章)，使得波罗的海一北海地区新的规模贸易(谷物、木材、鱼和粗布)能够超越地中海传统的奢侈品贸易(香料、丝绸、香水和珠宝)。随着欧洲经济的发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满足一般平民需要的大宗贸易的增长速度要远高于迎合少数富人的奢侈品贸易。 

北方的贸易由汉萨同盟控制，后者在波罗的海和北海发挥着威尼斯和热那亚在地中海所起的作用。荷兰人在16世纪里，建立起一支庞大、有效的商船队，很快将他们的控制范围扩展到大西洋沿海一带，从而逐退了汉萨同盟。此前的大西洋贸易一向由携带奢侈品北航的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所控制，如今则由携带散装货南行的荷兰人控制了。在这一新的贸易格局中，伊比利亚国家的经济从属性在输出品方面表现得十分明显。它们的输出品几乎全部是原料——西班牙出口的是酒、羊毛和铁矿，葡萄牙出口的是非洲的黄金和塞图巴尔的盐。作为交换，它们得到了各种冶金产品、盐、鱼以及自己的羊毛——这些羊毛已由外国加工成毛织物。因此，相对于北欧国家勃兴的资本主义经济而言，伊比利亚国家此时也开始像意大利各国一样，从发达社会沦落为落后社会(参见第20章第2部分意大利类似的衰落)。 

这些经济上落后的伊比利亚国家之所以能够率先从事海外扩张；仅仅是因为它们幸运地兼备有利的地理位置、航海技术和宗教动力。但是，这一扩张没有经济实力和经济动力做后盾，这也可以说明伊比利亚国家为什么不能有效地利用它们的新帝国。它们缺乏从事帝国贸易所必需的航运业，也没有能向西属美洲殖民地提供其所需的制成品的工业。诚然，有数十年时间海外制造品市场的扩大促进了西班牙工业的发展，然而，约1560年前后工业的发展一停止，长期的衰落也就开始了。 

衰落的另一个看似荒谬的原因则在于，大批金银财宝源源流人国内，引起了急速的通货膨胀。西班牙的物价大致上涨为北欧物价的两倍，其工资仅略落后于暴涨的物价，而欧洲其他地区的工资则都被控制得很低。这样一来就将西班牙工业置于严重的不利地位，因为其产品过于昂贵，无法在国际市场上竞争。 

至少与物价和工资飞涨所造成的影响同样重要的是，西班牙贵族即伊达戈对国民经济和国民准则的破坏性影响。贵族和高级教士合起来还不到人口的2％，但却拥有95％—97％的土地。因此，约占西班牙人总数95％的农民几乎全都是无产者。剩下的3％是教士、商人和专门职业者，其中有不少人为犹太人；就任何经济或社会的意义来说，他们都不能算中产阶级。比起享有社会地位和声望的贵族，他们黯然失色。因此，由于贵族蔑视经营商业或从事工业的职业、认为它们有损于绅士身份，这一偏见便成为国民准则。这也不仅是无谓的虚荣，因为伊达戈的确拥有一切优势——荣誉、免税和地产。地产比商业或工业财富更可靠，因此有成就的商人的志向是获取地产、购买穷困潦倒的王室所出卖的爵位，从而抛弃自己的阶级，成为伊达戈。这种伊达戈精神的破坏性影响在经济生活的各个部门里——在对牧羊业而非农业的偏爱里，在对勤劳的犹太人和穆斯林的驱逐以及议会对商业和工业利益所持的否定态度中——均可感觉到。因此，16世纪上半世纪西班牙的经济繁荣最终没能维持下去。 

经济繁荣的结束使得伊比利亚无法摆脱其传统的落后地位和对西北欧的经济依附。而这也注定了伊比利亚的殖民地处于相应的落后和从属地位。首先是荷兰人，接着是英国人，控制了同西、葡两国殖民地的大部分运输业。西北欧人不久还供应了巴西和西属美洲所进口的制成品的90％以及伊比利亚半岛本身所消费的大部分制成品。虽然塞维利亚商会垄断着与殖民地的全部贸易，并在法律上严禁外国人参与，但是控制航运业并拥有殖民地所需的制成品的正是外国人。由此一来西班牙商人以自己的名义出口原属于外国商行、由外国制造的商品也就不可避免。此外，外国商人和金融家还煞费苦心地编造一连串谎言，通过代理人成为塞维利亚商会的成员。于是，商会的合法成员为外国人经营的巨额代办交易很快就超过了他们自己的合法交易。最终结果从当时一位西班牙人以下这番抱怨中可以清楚地看出来：“西班牙人在经过漫长而危险的长期航行之后从西印度群岛运来的一切，他们以鲜血和努力获得的这一切，都被外国人轻易而舒适地夺走运回他们自己的祖国。”2 

富于讽刺意味的是，西班牙海外事业的最终结果是进一步刺激了西北欧迅速发展的资本主义经济，而在伊比利亚半岛它却仅仅提供了足够的财富以阻碍早该实行的基本制度改革。这就是帝国繁荣数十年后突然无可挽回地衰落的根本原因。 

今天的海湾产油国的情形与当年美洲金银带给伊比利亚国家的效应相类似。在这些国家，巨额的石油收入都浪费在向工业国购买外国奢侈品。当海湾国家的油田枯竭时，石油收入的流入将会停止，正如美洲金银的流人将会停止一样。届时海湾国家的处境将会比伊比利亚国家更加不利，因为石油枯竭后，海湾国家剩下的将只有黄沙和枯井。

推荐读物 

总论欧洲扩张的最佳著作有：J.H.Parry所著的The of Reconnaissance：Discovery，Exploration and Settelment 1450—1650(New AmericanLibrary，1963)和European Recon naisance： SelectedDocuments(Harper ＆ Row，1968)。 G.V.Scammell所著的The World Encompassed：The First European Maritime Empires，C.800—1650(Universityof California,1981)。以下解释欧洲扩张的著作反映了印度的视角：K.M.Panikkar 所著的 Asia and Western Dominance (Harper ＆ Row 1954)；K.N.Chaudhuri所著的Trade andCivilization the lndian Ocean(／Cam bridge University,1985)。A.W.Crosby所著的EcologicalImperialism：The Biolog ical Expansion of Europe，900—1900(CambridgeUniversity，1986)分析了欧洲扩张引发的致命生物影响。C.R.Boxer所著的The Church Militant and lberian Expansion 1440—1770(JohnsHopkins University，1978)论述了欧洲扩张中的宗教因素。

关于葡萄牙的海上和殖民地事业，可参见B.W.Diffie所著的Prelude to Empire：Portugal Overseas before Henry the Navigator(University of Nebraska，1963)；E.Bradford所著的Southwardthe Caravels：The story of Henry the Navigato(Hutchinson，1961)；C.R.Boxer所著的ThePortugese Seaborne Empire，1415—1825(Knopf,1969)；G.R.Crone所著的The Discovery of the East(St.Martin’s，1972)。在对西班牙殖民体系的一般性分析中最好的著作是C.H.Haring所著的The Spanish Empire in America(Oxford University，1947)；J.Lockhart和S.B.Schwart所著的EarlyLatin America(Cambridge University，1983)。此外还有C.Gibson所著的The AztecsUnder Spanish Rule：A History of the Indians of the Valldyof Mexico，1519—1810(StanfordUniversity，1964)；J.Descola所著的Daily Life in ColonialPeru 1710—1820(A1len ＆ Unwin，1968)；J.H.Parry所著的 TheSpanish Seaborne Empire(Knopf，1966)。论述葡萄牙人在美洲的努力的著作有：G.Freyre所著的Brazil，an Interpretation(Knopf，1945)；C.R.Boxer所著的The GoldenAge of Brazil，1695—1750：Growing Pains of Colonial Societ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1963)。 

最后，论述伊比利亚衰落根源和过程的著作有：J.Lynch所著的Spain Underthe Hapsburgs，Vol，Empire andAbsolutism，1516—1598(Oxford University，1964)；J.H.Elliott所著的Imperial Spain 1469—1716(New American Library，1966)；R.T.Davies所著的The GoldenCentury of Spain，1501—1621(Macmillan，1954)和Spain in Decline，1621—1700(Macmillan，1957)是非常优秀的研究成果。S.J.和B.H.Stein所著的The COlonial Heritage of Latin America(OxfOrd University，1970)。

注释

1.CitedbyK.M.Panikkar，Asia andWestern Dominance(Day，1953)，p.42.

2.Cited by New Cambridge Economic History，I(CambridgeUniverslty，1957)，p.4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