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锡与白居易晚年同居洛阳,过从甚密。从两人的酬赠之作来看,他们情谊深厚,襟怀坦荡,是真实感情的自然流露。通过这些诗作,比较他们晚年各自的思想状况和生活态度,可以从另一侧面了解刘禹锡的人生观。
从仕途上说,白居易和刘禹锡晚年先后为分司闲官。白居易这时的心境是远出世情,知足常乐,对政治采取超然的态度;刘禹锡则对世情不能忘怀,通常是酒入愁肠,难消孤愤。白居易曾在《闲适》诗中,描述自己为分司闲官后的心情:禄俸优饶官不卑,就中闲适是分司。风光暖助游行处,雨雪寒供饮宴时。肥马轻裘还粗有,粗歌薄酒亦相随。微躬所要令皆得,只是蹉跎得校迟。
诗中庆幸自己为分司闲官,对此不仅十分满意,而且抱怨得之太晚。
刘禹锡为分司闲官是出于无奈,内心深处为自己在政治上的一再奋斗而一再受挫感到苦闷。例如,他面对早春生机勃勃的美景,却忽然会产生暮春的伤感:"翻愁烂漫后,春莫却伤心。"①秋凉暑退时节,身心一爽,原应感到快慰,但他却从秋风落花,联想起人情世风,不禁感慨系之:"人情皆向菊,风意欲摧兰。"①除夕守岁,他不仅提不起迎接新年的兴致,反而悲从中来。
弥年不得意,新岁又如何?念昔同游者,而今有几多?以闲为自在,将寿补蹉跎。春色无情故,幽居亦见过。②13800170_0232_1辞旧迎新的除夕之夜,刘禹锡既为亡友伤感,又为蹉跎岁月感到惋惜。
生老病死是人的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白居易和刘禹锡对待老境也有不同的心态。白居易有一首《咏老赠梦得》诗:与君俱老也,自问老何如?眼涩夜先卧,头情朝未梳。有时扶杖出,尽日闭门居。懒照新磨镜,休看小字书。情于故人重,迹共少年疏。唯是闲淡兴,相逢尚有余。
诗中较为细腻地刻画了老年人外在的形象特征和内在的心理特征,但心情写得过于消极、低沉。后来,白居易患风痹之症,行动不便,以至对治病失去了信心。他在《罢灸》诗中写道:"莫遣浮[浄]名知我笑,休将火艾灸浮云。"自注,《维摩经》云:"是身如浮云,须臾变灭也。"因此,白居易对待衰老、病亡等人生大事,常常流露出一种消极的悲观情绪。
刘禹锡的和作《酬乐天咏老见示》云:人谁不愿(顾)老,老去有谁怜?身瘦带频减,发稀冠自偏。废书缘惜眼,多灸为随年。
经事还请事,阅人如阅川,细思皆幸矣,下此便翛然。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① 《刘禹锡集》卷二十四《洛中早春赠乐天》。
① 《刘禹锡集》卷三十四《秋中暑退赠乐天》。(www.xing528.com)
刘禹锡和白居易晚年同患足疾和眼疾,两人是同病相怜的。但是,他们对待"老冉冉其将至"的态度有所不同。刘禹锡诗的开头承接白居易的原唱,表示对白居易关于"老"的看法颇有同感。人谁不顾虑衰老,年老了又有谁来怜惜。刘禹锡首先肯定"顾老"是人之常情,接着交待了"顾老"的原因。
人老的短处是体弱多病。身体瘦了腰带不断地紧缩,头发稀疏了帽子自然就要偏移;不再看书是为了爱惜眼睛,多用艾灸是为了适应年老多病的需要。
刘禹锡认为,老固然有老的短处,但老也有老的长处。老的长处是阅历丰富,经历的事情多了,明白的事理就多,办事也就更加熟练;对人情世故的了解如同观看江河山川那样清楚。这样仔细想来,老年也是很荣幸的事,对待衰老不要过多的忧虑,只要正确对待,便能心情畅快。最后两句"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意境优美,气势豪放,不要说日在桑榆已是晚景,晚霞也可以照得满天彤红。因此,刘禹锡面对衰老,不消极,不悲观,要用有生之年撒出满天的彩霞,情绪积极,格调高昂,有一种鼓舞人的力量。这两句诗既是刘禹锡内心世界的自我剖白,也是对老朋友白居易的宽慰和鼓励。明代胡震亨对此称赞说:刘禹锡播迁一生,晚年洛下闲废,与绿野(裴度)、香山(白居易)诸老,优游诗酒间,而精华不衰,一时以诗豪见推。公亦自有句云:"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盖道其实也。①13800170_0234_0在唐人咏老的诗篇中,刘禹锡的这首诗在胸襟的开阔和感情的昂扬方面,都达到了一个很高的境界。
刘禹锡晚年退居洛阳,任分司闲职,仍然老当益壮,积极进取。他虽然也嗟叹老境的凄凉和可悲,但对生活是很热爱的,保持着自信乐观的情绪。
刘禹锡的《昼居池上亭独吟》诗,也是他当时生活。性格和心情的写照:日午树阴正,独吟池上亭。静看蜂教诲,闲想鹤仪形。法酒调神气,清琴入性灵。浩然机已息,几杖复何铭。
古人因蜜蜂的性格所提供的教益,有"圣人师蜂"之说;因白鹤悠闲的仪态和修洁美好的外形,认为鹤乃君子所化,又认为鹤不游污池,也以鹤喻君子的仪表、风度和美德。刘禹锡这首诗的颔联最富思想性:"静看"从"看"字引出,以虚静之心领受忙碌的蜜蜂的教诲,是实写眼前景;"闲想"从"想"字着笔,以闲散之身师法白鹤的洁身自好,是虚写意中情。两句虚实相对,深刻地揭示了他"身闲志不闲"的内心世界,刘禹锡要以酒来激励自己,消除暮气,调节精神,使之振作;以琴来清心雅性,陶冶情操。尾联暗用刘向《杖铭》句意,讽刺朝廷不任用贤才。刘向《杖铭》曰:"历危乘险,匪杖不行。年眷力竭,匪杖不强。有杖不任,颠跌谁怨?有士不用,害何足言?"刘禹锡从自己一生的经历中发出感叹,许多绝好的良机已经失去,为几杖作铭文,又有什么意思呢?
唐代道教盛行,烧药炼丹成风。人们普遍认为,药石金丹具有延年益寿之功效。大、宪、穆、敬、武、宣"六君"都有服金丹药石的记载。①受此风影响,唐朝士大夫大都酷爱此道,韩愈、元稹、李建等人还为此丧生。白居① 参阅赵翼:《二十二史札记》卷十九《唐诸帝多饵丹药》。
易原也相信此道,他烧过药,炼过丹,因毫无所得,便不再迷恋了,其《烧药不成命酒独醉》诗描述了这一认识过程。白居易的转变,还与刘禹锡的提醒有关:"唯有达生理,应无治老方。减书存眼力,省事养心王。君酒何时熟?相携入醉乡。"②一个人的衰老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没有什么药方可以医治。道教的却老还童之术是不可信的,而情绪达观,注意保养,才是摄生的至理。刘禹锡对白居易这一语重心长的劝导,是建立在唯物主义的思想和丰富的医药学知识基础之上的。
② 《刘禹锡集》卷三十四《闲坐忆乐天以诗间酒熟未》。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