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建立后,中国开始了又一次工业化高潮。普及科学技术成为强国之梦的重点。社会环境迅速稳定,又给了文化事业恢复元气的外部条件。教育迅速普及,科普事业纳入国家规划,这都是有利于科幻文学发展的社会大背景。
不过在文学小背景里,大陆文艺界于新中国成立后确立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主流地位。于是,和“现实主义”迥然不同的科幻文学自然被排除到文学圈子外,只能在儿童文学和科普园地里悄悄萌发成长。
科幻译作仍然是这个时期的开路先锋。较前期不同的是,苏联科幻小说在这个时期被大量介绍进来。这些作品普遍尊重科学价值观,很容易引起当时读者和作者的共鸣,成为中国第一代科幻作家学习的榜样。一九五六年六月,前苏联作家胡捷的《论苏联科学幻想读物》一书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更给中国科幻作家提供了理论上的营养。
一九五〇年,张然在天津知识书店出版了《梦游太阳系》,这是可以考证到的新中国第一篇科幻小说。当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一九五四年,郑文光在《中国青年报》上发表《第二个月亮》,鲁克发表《千斤田》。一九五五年,郑文光又发表了《征服月亮的人们》、《从地球到火星》、《太阳历险记》等三篇作品。尤其是《从地球到火星》的发表激发起北京地区青少年天文观测热潮,成为社会新闻。这样,逐渐有一批作者投入科幻创作尝试中。
当时,一些少儿、科普杂志的编辑热心于发展科幻小说这株幼芽,在一时找不到作者的情况下,几位北京、上海少儿报刊的编辑自己上阵创作。叶至善(1918—2006)便是其中的典型。他是著名语言学家叶圣陶的儿子。当时任编辑,创作了《失踪的哥哥》。
郑文光的一家
这种局面自然不能继续维持下去,于是就硬性邀请一些科普和儿童文学作者来创作科幻,戏称为“抓壮丁”。最终形成了一支不大的科幻创作队伍。这一时期的主要作者有郑文光、迟书昌、肖建亨、林彬、童恩正、叶至善、赵世洲、郭以实、王国忠、杨子江、杨志汉、崔行健、梁仁寥、鲁克、徐青山、陶本艿、刘兴诗、王天宝、冷虹、李永铮、苏平凡、嵇鸿等人。
《飞出地球去》
虽有晚清科幻和民国科幻肇始于前,但那些作品当时被尘封在历史文献中,直到八十年代初才逐渐为人们挖掘出来。从各类创作谈、回忆录中可以看到,新中国第一代科幻作者几乎没人读过这些作品,更不用说吸取其中的营养。他们大多是直接从凡尔纳、威尔斯、伊林这些外国作家作品中受到启发开始创作的。
郑文光的手迹
严格来说,这一时期的科幻作品基本上都是少儿科幻,或者科幻故事。不仅主人公多选择少年儿童,用儿童视角来写。而且文笔浅显、结构简明,不涉及复杂的成人世界。
《飞向人马座》
要理解当时的作品为什么这样写,必须考虑到它们最初的发表园地是什么,很难说它们就反映了作者的实际创作水平。新中国科幻启动期的一个特点是作者队伍基本都出自科普作者阵营,他们的作品也往往发表于科普报刊上。这一现象不仅不存在于欧美科幻文学史,也不存在于台湾、香港的科幻发展过程中,甚至前苏联也没有一边倒地由科普作家来创作科幻。(www.xing528.com)
“文革”前,中国内地尝试科幻创作的作者有二十多位,除迟书昌为天津作协专业作家外,其他人基本上都从事业余创作,在科幻方面只是偶有尝试,创作总量不及百篇。最长的作品只有两三万字。
由于晚清科幻和民国科幻并没有被继承下来,这个时代算是中国科幻文学真正的萌芽期。郑文光、童恩正、刘兴诗、肖建亨等后来中国科幻文学主力作家都在这时开始最初的探索。当时有不少作者如叶永烈、肖建亨等都创作了长篇科幻小说,试图将科幻创作的水平迈上一个台阶。但所有这些长篇都未能及时发表,便被“文革”所打断。
叶永烈夫妇和资深科幻出版人房向东摄于黄岗山巅
这时期的作品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大多数作品均以采访记的形式出现。或者是某记者采访科学家,或者是一群小朋友遇到了“科学家爷爷”,由后者介绍某个科学成果。这些都不能算是完整的故事,能够用一个故事来表现构思的作品并不多见。
当我们回顾西方科幻史上“伪旅行小说”和“乌托邦小说”时,我们能够看到同样的情形。那时的作者也是直接写出自己的构思——这个奇异的国家里有什么,那座奇异的岛屿上有什么,而不是用一个精彩的故事来逐次展现这个构思。甚至在凡尔纳、威尔斯的代表作里,我们仍然可以看到这种参观旅游式写法的残余。在西方,直到二十世纪后,科幻作家才进步到完全用故事来展现科幻构思。
《是是非非“灰姑娘”》
这种现象再次体现了科幻文学与主流文学互为本末的侧重点:科幻作家构思的主要对象是一个特殊的环境——未来时代、外星世界、虚拟现实,至少是被某项重大成果改变的时代。人物并不是他们构思的重点,只是要写小说,必须用人物的行为来表现这个背景。早期科幻作家们还不熟练于此,所以就普遍留下这种参观访问记式的习作。后来的作者已经习惯于直接写故事。但无论如何,科幻构思的主要对象是背景而不是角色,这是确定无疑的。评价科幻作品的难点,或者说科幻作品被误读的一个关键也在于此。
《写给“小叶永烈”》
在这一时期中国科幻小说里,公认的代表作有《布克的奇遇》(肖建亨著)、《失踪的哥哥》(叶至善著)、《古峡迷雾》(童恩正著)等数篇。其中文学价值最高的作品是《古峡迷雾》,作者童恩正大学时期便创作了这部作品,它是第一篇纯粹文学意义上的科幻作品。这篇小说以古巴国历史之秘为题材,情节从古到今分三条线索,布局周密,气势恢弘。这篇小说当时已经被改编成电影剧本,因故未能投拍,使得中国内地科幻电影的诞生推迟了近二十年。直接今天,笔者接触到的一些“五〇后”的朋友,对这部佳作还有深刻印象。
据刘兴诗回忆,直到一九六六年五月份,仍有科幻小说在报刊上发表。正在中国科幻文学于寂寞中播种的时候,“文革”像楔子一样楔进了中华民族的当代史,割断了许多正常的社会发展进程。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弱小的中国科幻文学种子就此在土壤下睡眠了十年之久。
新中国早期科幻在今天一些人的眼里,连科幻小说都算不上,只是一些低幼读物。其实,中国科幻最有价值的特点在那个时期就奠定了,那就是对科学价值的尊重。在当时,作者们出于对科学的尊重来写作,他们对科学题材的使用是自觉的,作品虽然简单,但洋溢着对科学事业的热情。当时反科学思想已经逐渐渗透到欧美“主流科幻”中,不过这些作品尚未引进,中国早期科幻受到它们的影响反而最少。后来的事实证明,缺乏科学文化基础的科幻虽然会很热闹,但会失去自己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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