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自由主义史：实践社会主义的方式

三、实践社会主义的自由主义

我们在承认历史唯物主义政治局限的同时，也必须承认，社会主义作为组织工人阶级的切实力量，并不因这种对其信条的抨击而变得一无是处。其工作的意义，已经超越了狭隘的意识形态。

在为阶级战争的目的而对工人阶级的联合中，社会主义实现了某种永久性的精神价值。它看到广大群众处于残酷无情的奴役状态下，于是将他们擢升到斗争对立面的水平；它激起他们对自己尊严与自主的意识，并从内部发展他们作为阶级的特点。工人阶级现在的地位，作为人而并非只是机器或商品，很大程度上归功于法国革命以来作为最伟大的人类解放运动出现的社会主义。如果记得十九世纪早期的自由主义者对当时的紧迫社会问题表现出的平庸绝情的苛刻，我们就不能否认，社会主义尽管在意识形态方面存在着所有不足，毕竟是对较早的个人主义的巨大进步，从历史的观点看，毕竟证明了投身于自己发动的社会洪流之中的企图。

它的方案理智上的狭隘性，甚至帮助其行动的局限性，促成这一行动更加充满活力。因为人在奴役性劳动与极度贫穷中变得麻木不仁，它的工作着眼点便在于从经验中学到的确信，亦即最低限度的经济福利，对人性较高冲动的激发乃是势在必需。社会主义的经济原则，对这物质世界有如思想的第一声春雷。工资的上升，工作时间的削减，工厂环境的改善，都是它的直接结果，这不仅是经济上的进步，也是迈向文明、文化与道德生活的一步。工人最初与他出卖的劳动没有区别，并在出卖劳动的同时出卖自己，现在却学会了将自己与其劳动相区别，并自由地出卖自己的劳动；这种区别是形成其个性的第一步，作为一种自主的现实，离开市场领域，并能理解自身的道德命运。因此劳动自身，作为其奴隶地位的明确证据，被拯救出来，转变为救助的手段。

通过联合，工人不仅得到个人的进步，也学会了开发注定增加其最初收获的社会精神。如果说在最初，这种联合因为占统治地位的少数人比多数人更加高瞻远瞩，也更能克服他们的惯性，而充满暴力和强制性的迫害，却是人之被迫变得自由的最典型例子，是对惟独对力量方有所感觉的人们急切的召唤，好使人成为他们自己的义务。最初的一击起到了作用；而后直接经历到联合赢得的利益，对共同的结合助以劝说与赞同的力量，并使宣传与改变信仰的工作具有更高的基调。工会变得越来越自由：不仅在其组织力量的发展方面，也在其内在自由的增长方面，成为其进步的标志与意识到真正解放的证明。

这些联合的价值，除去其与外在力量的关系和与主人组织的对立——这种组织成功地起到平衡作用，拉平劳动契约的双方，也在于成员间的内部关系。人们除了依赖性的沉重锁链以外，对社会生活一无所知；现在却学会了在平等的基础上以人的身份与其他人交往，学会了讨论、争论、劝说与批判。随着综合才能的不断形成，随着政治家气质的形成，他们也看到思想的潮流开始产生，并为这些团体中的控制地位而斗争。从外部看，作为经济战争的武器，工会表现得狭隘欠缺；但是从内部看，它展现为整个人类世界的骚动，一种完善的袖珍政治组织，在其中经济因素与心理生活所有其他因素盘根错节；在其中起控制作用的思想会发现，在其控制下的人类观点是如此的丰富多彩。(www.xing528.com)

因此，社会主义在行动中包括自由主义与民主非常重要的动机。当社会主义在自由中产生时，除非从自由主义的危机中吸取力量，并将自己应用到自由主义国家与自由主义政治的形式中去，它又能如何？共同存在的必要，有一种能克服任何理论偏执刻板的教育力量。仅仅由于社会主义为其组织要求自由这一事实，它就被迫在某种程度上承认自由的法则；仅仅由于它在同一个国家内与其他政治和社会潮流发生关系这一事实，它必定承认政治竞争的作用，并从中发现自己的抽象理论体系比自由主义早已赢得的成熟经验更少实践价值。这对于年轻的社会主义政党是无法估价的训练；生活的学校（取这个词的最高意义），教给它区别可行与空想的行政与政府机构，区别偏执与普遍的行政与政府机构。社会主义开始学会力量的贫乏和赞同的价值，学会政府机构中普通的道德因素，学会当严格的经济利益被引入政治活动中心时经历的深刻改变。它培养自己的渗透力与心理综合力，以弥补它缺少的正规理论的一致性。

另一方面，社会主义的兴起对自由主义具有巨大的价值。它显示出自由问题不能被一种抽象的人权宣言所处理，听任强者处于维护自己的权利而有损于弱者的地位；但是，这种宣言必须佐以实践的认可，并意味着为所有的人维护这些权利。这种任务暗示着，对个人自由的正式尊重，有时必须从属于这种自由有效内容的强调，当它被发现相当于压迫性工具时，还必得无条件屈从。这是劳动契约自由的最典型例子，它容许无耻的雇主得以在自由主义伪装下隐藏着奴役政策。

随着社会主义改善工人阶级的工资与一般条件的行动，自由主义得以发现雇主们辩解其顽固反抗的论点何其没有根据。这些改善还远不是摧毁利润与资本，而是通过提高劳动生产力，成为工业进步进而为所有阶级谋福利的方式。这种发现带来自由主义政策对社会问题态度的深刻改变。起初它把这看成是严格意义上的经济问题，并将国家方面的不干预政策解释成纯粹由于对经济问题缺少兴趣；现在，它开始理解存在着所谓工资政策，换句话说，经济因素融入更广泛的综合体之中，其所产生的道德因素是争论的主要问题。将劳动者擢升到人的高度，不仅是作为人们联合体的社会的收获，也尤其是作为财富生产力量组织的经济社会的收获。

最后，自由主义逐渐认识到，在工人的自治联合中，因为人们的自发行动，出现了被视为表达自由个人的创造力、并提供集体自由的最好保护，以反对一切政府专制的自治团体的范例。这种认识当然不是完全没有保留的，在此我们将不重复这些保留，因为它们植根于这些团体汲取灵感的历史唯物主义。但是，除去这些保留之外，毕竟存在着内在的自由精神征服所有阻碍其发展事物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