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历史唯物主义
社会主义对政治价值的忽视,乃是由于存在于其整个体系之中的历史唯物主义概念。按照这种概念,社会的经济因素是基础,所有其他因素包括政治因素,不仅是次要的,而且仅仅是经济因素的反映。建筑的结构是经济;宗教、政治与道德都是上层建筑。因此,在其行动方案方面,社会主义本质上关注生产与分配的经济因素,确信所有其他因素将会自动随之出现。它拒绝从事真正的政治训练,坚信在经济技术中,它早已拥有政治的秘密。在将所有政治问题都翻译成经济概念的不断尝试中,它提供的解决办法只是狭隘的技术观点,和一种行政与官僚主义的精神。
政治转变成官僚制的过程由民主政体开始,由社会主义通过其对技术专家的盲目崇拜而完成。确实,除去作为行政和官僚部门,工会的代表怎么可能形成国家的政治有机体呢?国家的特点,政治综合体普遍的典型特点,沦为自身领域内经济利益的普遍表达,与作为管理国家普遍利益公正组织的官僚主义特点相混淆。使政治成为技术专家事务的社会主义大转变,不过是行政君主制原则的复活,这正是自由主义通过建立超越例行公事领域的政治国家,成功地——但不是没有困难地——摧毁的东西。
社会主义的官僚体制观念侵入社会等级的所有阶层,并倾向于将所有个人转变成国家的雇员。历史唯物主义最可悲的原则之一,就是将个人仅仅看成其社会环境不具人格性质的产物及其实践上的必然结果,因为他的一切全部得自社会,他的权利便必须全部属于社会,造成他不是他自己而是社会利益的代理人与管理者。
于是,隐藏在民主政体之中的自由个人主义与社会主义之间的对立,完全暴露了出来。对自由主义来说,所有对个人的剥夺不仅不公正,而且是一种错误,或者说是一系列的错误,因为它不顾个人成长精神上和自主的特点;因为它摧毁社会主义自己赫然建立的、也最明显证实了个人对其环境反应能力的自愿联合的价值;因为它威胁到降低社会生活的基调,通过抑制其主要动力的意识间接地损害社会生活的活动。它毫不怀疑公仆在其正确位置上是有用的人,将势必导致容许其特有的精神素质和行为模式扩展到其不适合的领域,要求主动性、负责性、精力、敏锐,以及一般所谓政治素质,从而损及社会的所有建设性力量。
与这种通过环境对个人的同化过程相反,自由主义倡导的政策反其道而行之,追求通过社会对个人的解放。它承认社会环境经常具有约束压制人的个性的行动;但是,它不是把这一事实当成自然法则,也不企图通过对所有人的压制来补偿对一个人的压制,它认为这与社会意识的不成熟条件有关,并使之成为将早已自由的社会力量转变为解放其他部分的工作的动机。对社会加于个人行动消极方面较真实的评价,推动着对其积极方面的较真实评价,所谓积极方面,便是社会合作(以最为广泛的意义讲)对个人权利延伸与增加的重要意义。这就是真正自由主义的社会职能,在实践中社会主义自己也为它提供了辉煌的范例;而一种欺骗性的意识形态,在其中能发现的必定是换汤不换药的残酷奴役的职能。(www.xing528.com)
对此问题的自由主义态度可以用下面的公式来表达:“通过社会主义达到更高的个人主义”。这暗示着使社会成为个人发展与救助的工具,使个人与活生生的有机体一样,吸收他生于其间并依赖之的世界上用他的力量提供自由与精神的一切。
最后,限定在历史唯物主义的自由主义批判这一根本观点上,我们对政治之为经济反映观念的否定,一定不能被看做以一种排他主义替代另一种,也不是政治专家对经济专家的胜利。历史唯物主义不仅错在忘记了政治作为自主现实的价值,还错在忘记了社会生活所有其他因素的价值,这些因素与经济因素同样有力,同样对政治综合起着作用。这种综合是历史活动的表达,在这种活动中,思想的所有限定都呈现出来——利益、舆论、确信、信念与道德判断。唯物主义建议将所有这些因素削减成一个,这种削减必然意味着肢解许多价值,歪曲另一些价值,并误解它们在社会生活中的复杂作用。
相信经济利益是所有人类关系的关键,这使人面临着严重的失望。否认个人道德确信的重要性,不仅是道德堕落的迹象,也是政治无力的迹象,这不是因为政治与道德别无二致,而是因为政治上的动因与对象都是整体的人,其中道德意识的声音是一种真正的力量。甚至偏见、错误与幻想,对总的结果来说也自有其影响,而政治必须铭记这一切;否则其体系严明的最佳计划也将无从实行。
在阶级斗争观点方面,历史唯物主义疏于在单一线索上逡巡不进。其所得出的理论只是用于科学实验室的简化,与其前辈“经济人”如出一辙;但是如此描述的斗争不是活生生的人之间的斗争,也不是人类关系无限复杂性的适当说明。在现实生活中,冲突的直线发展被无数改变其最初经济动机的情形所干扰;甚至阶级作为发展的主角,也不可能一成不变,而是在复杂之极的原因作用下,显示着社会集团的不断形成与瓦解,阶级划分的交替吸取与消除,单纯经济的系统理论绝不适于描述。
自由主义不是建立于系统理论的基础之上,而是建立于人类精神充分确定下人类个性思考的基础之上,这便能更好地理解对影响政治综合的心理因素之复杂作用。它自有其机巧与眼光,有时会堕落成肆无忌惮的机会主义,其最高表现则是真正的政治敏感,以认识处于统治与被统治关系中人类的所有事情——人类的力量与弱点,人类的理性与情感,人类的利益与道德——并能将这种经历转变成人类社会的崇高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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