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民族大迁徙史话：无敌舰队终于开进地中海

与提乌迪米尔、邓吉兹克等蛮族酋长在北方边疆的骚扰相比，利奥皇帝在西方面临着更加严重的威胁。

塞维鲁三世死后，汪达尔王盖瑟里克企图完全控制西罗马帝国，遂释放了欧多西娅皇后和小普拉西迪娅公主，以及小普拉西迪娅的丈夫奥林布里乌斯。这三人来到君士坦丁堡，要求让奥林布里乌斯继承西罗马皇位，但利奥皇帝认为他们是盖瑟里克的代言人，坚决不肯答应。作为报复，盖瑟里克连年发兵，不仅洗劫西西里、撒丁和意大利沿海，还一直攻到希腊和小亚细亚，直接威胁到了君士坦丁堡的安全。战场上的节节败退令军人出身的利奥皇帝忍无可忍，他于是在公元467年下诏，宣布封马尔西安的女婿安特米乌斯为西罗马皇帝，即日前往意大利即位，以填补当地的权力真空。

▌印有安特米乌斯头像的罗马金币

当安特米乌斯忐忑不安地抵达意大利时，却意外地受到里奇梅尔的热情招待。安特米乌斯喜出望外，当即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里奇梅尔，后者欣然笑纳。这次婚姻受到整个欧洲的祝福，许多民众认为这会是帝国复兴的开始。在起初的3年内，利奥、阿斯帕、安特米乌斯和里奇梅尔确实也精诚合作，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汪达尔王盖瑟里克。早在安特米乌斯前往意大利之前，利奥已经同他详细讨论过讨伐汪达尔人的战争计划。两个罗马帝国应当为此紧密合作，建立起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海军，务必做到毕其功于一役，从野蛮人手中夺回富庶的北非粮仓。时机看上去也很好：盖瑟里克现在已经年逾八十，往年的精兵名将陆续亡故，国内矛盾很多，占当地人口多数的天主教徒又向着罗马，没有不获胜的道理。

经过三年多的紧张筹备，耗尽了两个罗马帝国的国库资源，古典时代装备最精良、规模最巨大的无敌舰队终于开进了地中海。在这支舰队上，光是黄金就花掉了13万磅（约合50吨），白银、青铜、钢铁、宝石、优质木材不计其数。总而言之，两个罗马帝国许多年的GDP都砸在了这个项目上面，两位皇帝及其所有臣民都勒紧裤腰带，斥巨资招募从亚速海到印度洋的所有优秀海员和战士：10万精兵、15万水手，1113艘战舰，包括许多恐怖的“六层桨战船”、“八层桨战船”，乃至于“十层桨战船”，每条船上的水手就多达300～600人，装载200～1000名士兵，还配备2～6座箭楼和2～6台弩砲，船桨多得如同森林，一艘“十层桨战船”的火力相当于古代的整支希腊舰队；还有速度极快的“利比亚”级战舰，这是对古代三层桨战船的改进型；再加上还处于研发阶段的绝密武器——“希腊火”，这种古代的燃烧弹根本无法用水浇灭，其神秘的配方至今还无法彻底破解。从军事技术的角度说，这支舰队的战斗力不亚于16世纪以前世界上的任何一支舰队，利奥与安特米乌斯都确信，以它去攻打小小的汪达尔王国，自然如同泰山压顶。

虽然兵多将广，装备精良，物资充裕，但还需要挑选一位值得信赖、能力出众的统帅，来驾驭如此庞大的部队。本着任人唯亲的原则，利奥皇帝选择了自己的妹夫巴西利科斯亲王，这位贵族最近刚刚在多瑙河上击退保加利亚人的入侵，所以也理应受到嘉奖。但是，巴西利科斯并不懂海战，所以需要一位富有海事经验的专家来辅佐。利奥皇帝左思右想，终于记起来，巴尔干半岛有一个名叫马塞利尼奥的海盗，水性特别好，依靠几艘贼船，多年来让官军无计可施。就像1000年后伊丽莎白女王招安德雷克爵士来对付西班牙无敌舰队那样，利奥皇帝招安了马塞利尼奥，并委任他担任无敌舰队的西路军总司令。利奥的如意算盘是：如果马塞利尼奥获胜当然好，假若他输了，正好也就借盖瑟里克之手，除掉这个血债累累的海盗头子。

公元471年，无敌舰队两路出兵：巴西利科斯率领黑海、爱琴海和叙利亚舰队，沿西亚海岸南下，与埃及和红海舰队会师，再沿着北非海岸西进，扫荡利比亚和马耳他的汪达尔驻军，然后直趋西西里岛；马塞利尼奥则统率意大利、巴尔干、高卢与西班牙的海军，先取巴利阿里群岛和科西嘉岛，再攻撒丁岛，随即与巴西利科斯在西西里岛会师，最后联合攻取迦太基。马塞利尼奥的西路军显然面临着更加艰苦的任务，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长驱直入，未遇任何有力的抵抗，便将各个岛屿逐一收复，结果反而比巴西利科斯更早地抵达了西西里。巴西利科斯亲王同样捷报频传，而且他奇怪地发现，汪达尔人居然将北非海岸上所有城市的城墙都拆除了，好像故意要免去自己的攻坚之苦似的。两军会师之后，大家都在议论：汪达尔部队的主力在哪里？难道在大军压境的现实面前，盖瑟里克已经众叛亲离了吗？出于谨慎，他们派出一个使团前往迦太基，劝敌人不要负隅顽抗，应当速速投降。但使团很快便被遣送回来，看上去汪达尔王并没有降服的意思。巴西利科斯和马塞利尼奥于是立即扬帆起程，渡过地中海，扑向迦太基。

▌印有巴西利科斯头像的罗马金币

迦太基位于突尼斯湾的中心，它的西面是山峦起伏的非洲大陆，东面则是一个相对平坦的半岛。当时，这个半岛上立有财神墨丘利的神庙，故称“墨丘利角”，而现在则叫做“波恩角”。由于地形的限制，直接从海上攻城不可取，巴西利科斯和马塞利尼奥又担心，如果将如此庞大的海军带入狭窄的海湾作战，很可能会非常不利，所以他们决定在海湾以外的浅滩登陆，而墨丘利角地势平坦，又没有守敌抵抗，正适宜登陆。另外，巴西利科斯亲王和舰队装载的陆军也渴望尽快登陆。于是，在数日内，几万大军便顺利地踏上陆地，并毫不费力地控制了墨丘利角的东部，推进到距离迦太基城不过30公里的地区。而那1113艘战舰则小心地徘徊在墨丘利角以北的近海，在正面封锁住突尼斯湾，背对着宽阔的洋面，摆出万无一失的阵势。(www.xing528.com)

至此，盖瑟里克似乎真的无计可施了。从他的宫殿窗口向北望去，遥远的海面上布满了罗马战舰，城中的大部分天主教居民也正欢天喜地，期待着即将来临的解放。终于，巴西利科斯等到了他渴望的东西：汪达尔王派来了请降的使节，他们带来了卑词厚礼，并请求亲王宽限5天时间，不要继续进军，并且放宽对港口的封锁，以便迦太基民众能够备好牛酒，接待王师进城。这一要求得到了仁慈的批准，双方都对这样的结果表示满意。在此后的两天里，突尼斯湾里的货船来来往往，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三天之后，那是一个炎热的仲夏傍晚，西北风大作，太阳从阿特拉斯山顶徐徐落下，西方的山海全被染得一片火红。在刺眼的霞光中，罗马海军士卒模模糊糊地看见，由75艘货船组成的一支商船队首尾相连，从迦太基港里快速驶出，尔后由西向东，朝这边开过来，似乎准备接受本方的检查。突然，船上的水手好像听到了什么命令，同时在船上点起火来，然后自己跳进了大海，游向其他的船只。受风向的影响，这些着了火的船越行越快，离罗马舰队也越来越近了。巴西利科斯亲王见是火攻，登时大惊失色，不知所措；马塞利尼奥不愧是老海盗出身，此时镇定自若，喝令船只迅速散开，各战舰尽快架起弩砲，用石弹射这些火船。刹那间百炮齐发，很快就将火船一一击沉。巴西利科斯、马塞利尼奥和罗马将士们见自己与大难擦肩而过，纷纷如释重负，抚掌大笑。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只见从海面下破碎的船体中，纷纷升起一股股带着火星的黑色液体，随即在海面上弥散开来，并且借助风势和洋流，飞速奔流向东南方。罗马人还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就发现整个海面都开始熊熊燃烧，并伴有浓浓的黑烟和一股刺鼻的气味。转瞬间，半个罗马舰队都陷入了真正的火海，后人称之为“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罗马人所不知道的是，盖瑟里克在这75艘船里装载的，并不是普通火船所用的麦秆、干草、芦苇或棉絮之类，而是一种欧洲大陆上没有，而在北非地区俯拾皆是的特产——石油。石油的密度较海水小，所以不会像其他物体那样下沉，而且必定要漂浮在海水上，一直燃烧到底。体型庞大的罗马战舰掉头缓慢的弱点此时暴露无遗，可怜墨丘利角外的茫茫地中海，此时竟变成了一个露天焚化炉。有多少罗马的精兵良将，空有一身武艺无处施展，连人带船，甚至用钢铁打造的盔甲和兵器，都在这上千度的油锅中灰飞烟灭。只见熊熊烈焰和滚滚浓烟直冲天际，就连远在西西里岛的居民都能看得见。知道内情的人士明白战争已经失利，不知道的还以为非洲大陆要像亚特兰蒂斯一样沉没了呢。

看到火攻计策已经得逞，业已埋伏在迦太基港内多日的汪达尔舰队立即一拥而出，前去搜集战利品。不过，就连他们也低估了石油的威力：即便是在没有石油的海面上，海水往往都沸腾起来，滚烫的水蒸气令人根本不敢逼近。于是，他们只好绕道远行，去追击那些早已逃散的罗马船只。在很多情况下，这些战舰其实根本无需再进行战斗，而是扮演起了救生船的角色。几个小时内，共有500余艘船被焚毁，200余艘被俘虏，其余船只或是逃散，或是失踪，由1113艘战舰组成的罗马无敌舰队在一夜之间便荡然无存。留在海岸上的罗马陆军进退失据，又没有携带足够的补给，只得全部向汪达尔人投降。马塞利尼奥死于火海，另有人说他逃出战场，却被里奇梅尔派人刺杀了。巴西利科斯魂飞魄散地带头逃命，虽然幸运地回到君士坦丁堡，但从此便丧失了以往的一切威望与地位。这位亲王本来雄心勃勃地准备当皇储，而在亲眼目睹了那海上地狱的惨状之后，他此时也万念俱灰，自愿遁入修道院，后来又到乡下经营农场去了。

火攻开始之后，整个迦太基城的80万市民都涌上海滩观看，情景极为壮观。而盖瑟里克却早就选好了一处小山，带着儿子和媳妇们在视野开阔的山顶凉亭里等待着好戏开演。当十余万人在火海里鬼哭狼嚎之际，就连汪达尔将士都莫不股栗，小欧多西娅公主更是花颜失色，痛哭不已，在此战的次年，即公元472年，她就设法逃离汪达尔王国，从此不知去向。此时此刻，唯独盖瑟里克依然谈笑风生。自这场战争开始之后，从收缩兵力到主动求和，从西北风刮起的时刻到洋流走向，从选择黄昏时分进攻到发明石油火船，最终在谈笑间油炸了罗马十余万大军，全都在这位老谋深算的汪达尔国王的计划之中。他不愧是民族大迁徙史上的第一智者，但其残忍的性格恐怕也令其他枭雄望尘莫及。

公元471年夏季的墨丘利角一战，不仅完全巩固了汪达尔人在地中海上的霸权，也宣告了罗马军事力量的彻底毁灭。任何一位明眼人此时都能看出，历史潮流已经不可逆转，永恒之城如今忽喇喇似大厦倾，无论是文化、信仰、忠诚、智慧、科技，还是金钱，都无法再挽回它的灭亡了。

就在墨丘利角海战的同一年，东哥特王瓦拉米尔的嗣子提奥多里克也年满18岁了。按照东罗马与东哥特和约的规定，这位刚刚成年的年轻王子结束了他在君士坦丁堡的人质生涯，启程回国。此前，瓦拉米尔已经在与斯基尔人和斯维比人的战斗中阵亡，他的部属于是为提奥多里克的生父提乌迪米尔所并。公元469年，提乌迪米尔发兵报仇，临阵杀死了斯基尔王——那位曾经造访过君士坦丁堡、被认为有胡人血统的埃迪卡。埃迪卡之子奥多阿克收拾残部，逃入意大利境内，靠为西罗马帝国担任雇佣军官谋生。提奥多里克回国之后，提乌迪米尔分给自己的这个儿子6000名士兵，命他向南方扩张领土。提奥多里克展现了卓越的军事才能，很快击败萨尔马特人和其他日耳曼民族，渐渐成长为东罗马帝国在北方的劲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