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先生名满天下,固然是人所皆知,但孙先生终其一生,未曾自称过孙中山,他的一切公私文件签名,都一律使用“孙文”二字,这与大家所熟知的“孙中山”名称相去甚远。有人说,孙先生的“中山”二字,是当年闹革命的时候,为了便于掩人耳目,日本人代他起了个名字叫“中山樵”。据说梁启超在和革命党论辩之时也曾称“中山”一辞,似有不敬之意。后来,“孙中山”一名大行其道,为人所景仰,不过那是在“二次革命”之后的事情了。(为此,旅美历史学家唐德刚还特意在《晚清七十年》中考证了一番)
孙中山,原名孙文,字逸仙,生于1866年11月12日(同治年间)。按唐德刚的说法,是个不折不扣的华侨青年——至少在文化上,并非本地土著。固然,孙先生出生是在广东香山县(如今的中山市)翠亨村的,他家世代为农,不过,从孙先生9岁入私塾读书的情况来看,想来他家不会是贫下中农,至少也是中农或者富农这个级别。1879年,13岁的孙中山离开家乡到檀香山投靠长兄孙眉,由此进入当地的教会学校,读英文,从西学,接受的是西方的教育。由此看来,唐德刚先生所言非虚。
1883年的时候,受到教会的影响,孙中山想受洗入教,当比他早来异邦多年的长兄孙眉却对此大加反对,于是孙中山一怒之下便回到了翠亨老家。回家之后,已经是新派青年的孙中山觉得村中死气沉沉,保守依旧,迷信依然。于是,他便和好友陆皓东干了件坏事,把村中北帝庙的神像给砸了(这事洪秀全当年也干过)。这事捅下了马蜂窝,村中长辈野老要找他们的麻烦,结果孙中山和陆皓东就都跑到香港去了。
去香港后,孙中山和陆皓东都受洗礼加入了基督教。后来,孙中山进入拔萃书院和中央书院读书,继续接受西式的中学教育。1886年,孙中山从中央书院毕业后,随之进入博济医院和香港西医书院学医。在此期间,孙中山结识了陈少白等人,这几个同龄人经常在一起谈论革命,算是伟大革命的启蒙时期。
1892年,孙中山从香港西医书院毕业,开始了悬壶济世的生活。但是,在澳门、广州等地讨生活并不顺利,后来他也就逐渐对“济世医人”的现代郎中这份职业失去了兴趣,而开始热心于“医国济世”的大事业。这时,正好康有为在广州万木草堂举办维新变法培训班,孙中山本想去和康有为结交,但因康有为要“具门生贴拜师”而作罢——要是孙先生真拜在康夫子的门下,历史岂不是要重写?
1894年,在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前,孙中山抛开广州的业务,回到翠亨村去做一件大事,那就是要写一封上书给朝中的中堂大人李鸿章。在这篇上书中,孙中山提出了四点救国之策,即“人能尽其才,地能尽其利,物能尽其用,货能畅其流”。孙中山在家关门写了一个多月,写好后经好友陈少白稍加润色,孙中山便兴致勃勃的偕同陆皓东经上海北上投书。当年6月中旬,孙中山通过李鸿章的幕僚罗丰禄等人将上书投递上去,但令人极为失望的是,投书的结果竟然毫无下文。
话说回来,李鸿章当时是个大忙人,手下的幕僚名士满天下,哪有时间来接见这两个默默无名的南方青年。即使李鸿章看了孙中山的上书,估计也会因为其泛泛而谈、毫无具体所指而不会留下什么深刻印象。但是,对孙中山来说就不一样了,这太伤人的自尊了——好歹你给报销点路费啊。
李鸿章的一个不经意,活生生把这个热血青年逼上了清廷的对立面,走上了革命的道路,要是李鸿章九泉下有知,想必会后悔不迭呢。(如果李鸿章接受孙中山的上书会怎么样呢,留下他作幕僚?这也许是孙中山当时的想法,他当时可有点投靠的机会主义倾向)
1894年秋,孙中山重新回到檀香山并在此开展革命宣传活动。当年11月,孙中山成立了一个革命团体兴中会。兴中会成立后,会员一度达到一百三十多人,甚至连孙中山的长兄孙眉也加入了。不过,兴中会并不是清末历史上的第一个革命团体,因为在他们之前(一说1890年,一说1892年),杨衢云便和他的一帮同志们搞了一个辅仁学社的组织,其宗旨比如“推翻清廷,建立合众国”等,和孙中山的兴中会几乎一模一样。
1895年1月,孙中山回到香港后,经过共同的友人尤列引见,兴中会和辅仁学社一拍即合,并决定将两个团体合并,组建联合组织,名字还是叫兴中会(兴中会的名字气派点,不像辅仁学社那样过于文绉绉的)。后来,孔祥熙等一帮子山西青年也搞了个团体叫兴中会(和孙中山的兴中会毫无关系)——看来,兴中会这个名字是够响亮,连起名都起重了。
合并后的兴中会搞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计划在广州搞起义。1895年10月26日,在杨衢云、孙中山等人的组织下,各路起义队伍(主要是会党分子)约定以红带缠臂作为标记,随后相继潜入广州。当时起义的军旗都准备好了,那就是陆皓东制作的青天白日旗。不料,此时作为主力的杨衢云一路人马和汕头的一队未能按照计划及时赶到广州,而起事的消息泄露,结果孙中山只好及时的解散队伍,计划中的广州起义未经发动便告流产。起义流产后,清兵四出搜查,捣毁了兴中会在广州的分支机构,陆皓东不幸被捕杀害,成为近代历史上为革命献身的第一人。
经过这个事后,孙中山遭到了清廷的通缉和港督的驱逐,最后连香港也呆不下去,只好东渡日本神户。到了日本后,孙中山发现自己成了名人,连日本的报纸上都登载了他这个“革命通缉犯”的事迹。孙中山在横滨后,剪辫易发,随后便前往檀香山,他的母亲、妻子和儿子孙科(5岁)在长兄孙眉的资助下,当时都在那里避难。
在美国呆了几个月后,孙中山前往英国,打算绕道远东回香港去,不过,这时又发生了一个大事件,这便是孙中山的“伦敦被难”。这个事情说来也是蹊跷,孙中山在伦敦街上好好的走着,突然被大清驻英使馆人员诱捕绑架,估计当时清使馆人员是打算把这个通缉犯送回国内献功的(也有人说是孙中山自己走进驻英使馆的)。
危机时刻,孙中山通过英籍女管家赫苇太太(Mrs Howe)和雇工科尔(Cole)的帮助,向自己在香港西医书院读书时的老师康特利(James Cantlie)和孟森(P.Manson)紧急求救,结果这两位先生立刻行动起来,他们一面向警局报案,一面通过报纸把这事给大肆张扬出去,结果导致英国舆论一片哗然,英国外交部也向清使馆提出抗议,要求他们立刻将孙中山释放。在英国外交部的强硬压力下,清使馆只得将孙中山无条件释放。
清使馆没想到的是,他们这种不合外交惯例的愚蠢行为反帮了孙中山的大忙。孙中山被放出来后,立刻向各大英文报纸遍发感谢信,感谢报界和英国大使馆的仗义相救,后来又用英文写了一本《伦敦被难记》的小册子,使得这个事件越炒越热,当时世界上很多知名的媒体都对这个绑架事件进行深入报道并加以评论,由此中国革命党人开始为世界舆论所关注,孙中山也由此成为一颗冉冉上升的国际政治明星,以至于国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可以取代其地位。
1897年,孙中山离开英国,前往日本,结识了一些日本的上流人士如犬养毅、宫崎寅藏、平山周等人。在这些人的同情和支持下,孙中山在日本广泛的开展了革命工作。(www.xing528.com)
1900年,正值义和团运动爆发、八国联军侵华时期,当时北方局势一片混乱,慈禧太后挟光绪皇帝逃往西安,孙中山认为时机成熟,开始他企图联络李鸿章策划广东独立,未果,随后又在当年10月派郑士良率会党600 人发动了惠州起义,开始的时候起义军一度击败清军,并很快占领了清安、大鹏至惠州、平海一带沿海地区,向福建厦门方向挺进。但后来由于日本奸商所卖的武器多为废品,而后继的军火又接济不上,起义军在弹尽援绝的情况下,不得不就地自行解散。
惠州起义虽然失败了,但其所造成的影响与1895年的那次广州起义完全两样。正如孙中山所言,广州起义失败时,“举国舆论莫不目予辈为乱臣贼子,大逆不道,咒诅漫骂之声,不绝于耳;吾人足迹所到,凡认识者,几视为毒蛇猛兽,而莫敢与吾人交游也”;但惠州起义失败后,“则鲜闻一般人之恶声相加。而有识之士,且多为吾人扼腕叹息,恨其事之不成矣。前后相较差若天渊”。据此,孙中山“心中快慰,不可言状,知国人迷梦已有渐醒之兆”。
不过,高兴归高兴,后来清廷开始实行新政,国际上的压力减轻,而孙中山这两年虽然在日本做了些事,但也收效不大。久居日本,孙中山也自觉无趣,于是便于1903年9月底离开日本,前往檀香山。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孙中山发现自己的革命发源地早已被康有为、梁启超的保皇派占据,而自己亲手创立的兴中会竟然早已不见踪影。失望之余,孙中山和保皇派展开了大论战,无奈保皇派势力坐大,无法撼动他们的地位。愤然之下,孙中山在檀香山加入了洪门致公堂,被封为洪棍(洪门中的“清贵”之职,地位虽高但无实权)。这一年多时间里,恐怕是孙中山这辈子最郁闷的时候。
不过,后来时来运转,1905年春,孙中山突然接到一群湖北籍留欧学生的来函并汇有八千法郎,邀请他到欧洲一游。原来,当时张之洞在湖北主政,那些新式学堂的革命小青年成天闹事,把老张弄得是头皮发麻,后来他心生一计,何不用公款将他们送出国外,既可以让自己的地头清静,也博得善教爱才之名。不过,在派送的时候,张之洞特意留了个心眼,那就是闹腾动静小的送日本,动静大的就送欧洲——这样离得远一点嘛。
当时在欧洲的那些湖北官费留学生个个都很有财,他们大都出身富裕家庭,加上官费又充足,日子过得逍遥自在。贫困催反心,这饱暖有时也会闹革命(君不见参加辛亥革命的革命党、留学生大都为富家子弟)。这些官费留学生到欧洲后又想搞点革命活动,但苦于没有带头大哥,难有影响。后来,他们听说孙中山在欧洲的名声很大,这时恰好有个叫刘成禺的留学生和孙中山有过交往,于是便通过他将孙中山邀请过来,以壮声势。孙中山接到这笔巨款,当然喜不自禁,很快便乐滋滋的逃离美国,前往欧洲。
到欧洲后,孙中山拿出了他的十六字纲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设民国,平均地权”,立马把那些小革命党唬得一愣一愣的。由此,孙中山便在他们的资助下,借机在欧洲各大城市如布鲁塞尔、柏林、巴黎兜了一圈,将他的十六字纲领大加宣传一番后便直接去了日本。
当时的日本还有更大的事情等着孙中山。1905年的时候,由于清廷鼓励留学特别是留学日本,当时在日本的留学生已经有近万人之多,而且大都聚集在东京。在那些留学生中,以黄兴最为知名。黄兴,字克强,湖南善化(今长沙)人,他早年就读于长沙城南书院,中过秀才;1898年进武昌两湖书院深造,1902年留学日本,入东京弘文书院速成师范科学习,曾经组织过拒俄义勇队。黄兴后来又回长沙与宋教仁、张继、吴禄贞、刘揆一筹人建立了华兴会,并自任会长。1904年,黄兴筹划长沙起义失败后亡命日本,是留学生中响当当的革命实力派。华兴会和长江中下游的哥老会多有联系,除了黄兴、宋教仁、赵声等头头逃到日本外,其成员多隐身于新军、新式学堂来自教堂和巡警等机构中。
在日本友人宫崎寅藏的引见下,孙中山和黄兴两人进行了首次“伟人的握手”。两人初次会面后便一见如故,“谈论极洽”。随后,孙中山又在《二十世纪之支那》(华兴会的机关报)会晤了华兴会的另外一些骨干分子如宋教仁和陈天华等人,决定联合在日的各革命团体,组织一个统一的革命大团体,这就是后来的中国同盟会。
当时比较有影响的革命团体除了华兴会之外,还有光复会。光复会主要以江苏、浙江、安徽的留学生为主,成员包括徐锡麟、秋瑾、章太炎、陶成章等人,会长为曾经中过进士的蔡元培,光复会和江浙一带的青帮关系也很紧密。另外,还有一个由湖北青年组织的“科学补习所”,他们的活动范围主要在湖北新军中,社员有曹亚伯等人。
1905年7月30日,中国同盟会预备会议在东京赤坂区桧町三番地黑龙会本部内田良平宅中举行(日本人对中国革命抱有浓厚的兴趣,其动机颇令人猜疑),当时参会的有76人,来自湖南、湖北、广东、江西、浙江等十个省,其中就包括孙中山、黄兴、宋教仁、汪精卫、陈天华、张继、马君武、朱执信、曹亚伯等人。会议最后确定革命的联合团体定名为“中国同盟会”,宗旨便是孙中山提出的“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十六字。
半个月后,日本留学生界召开了欢迎孙中山的大会,这次大会来了一千多的留日学生,人头攒动,规模空前。在大家的翘首以盼中,孙中山来了!只见孙先生头戴草帽,身穿白哔叽西装,台上一站,帽子一摘,向下一挥手——哇塞,果然是世界级革命家的风度!
在这次大会上,孙中山激情澎湃,其演讲口才也的确有过人之处(要不他外号怎么叫“孙大炮”呢)。通过这次演讲,孙中山一炮而红,在场的留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然后这些人又把孙中山的威名传遍在日留学生,进而传到整个华人世界,奠定了孙中山不可动摇的革命领袖地位。
再过一个星期后,也就是1905年8月20日,中国同盟会在东京正式成立,当天到会者便有上百人之多。成立大会上,孙中山被选举为总理,同盟会机构则按三权分立的形式,设执行、评议、司法三部。执行部分庶务、内务、外务、书记、会计、调查六科,黄兴担任庶务总干事,地位仅次于孙中山,马君武、陈天华为书记,朱炳麟任内务,廖仲恺任外务;评议部议长为汪精卫,议员有曹亚伯、冯自由、胡汉民、熊克武、吴玉章、朱执信、秋瑾等人;司法部判事长为邓家彦,张继、何天瀚任判事,宋教仁为检事。
同盟会成立后,在黄兴的提议下,宋教仁等人主办的《二十世纪之支那》杂志改名为《民报》,作为中国同盟会的机关报。1905年11月26日,《民报》第一号出版,孙中山为《民报》作发刊词,把“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的十六字宗旨概括为“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也就是后来为人们所熟悉的三民主义了。
同盟会的成立,开创了清末革命的新纪元,革命事业由此上了一个新台阶。不到一年,参加同盟会的会员便激增到一万多人,“学界、工界、商界、军人、会党无不同趋于一主义之下,以各致其力”,“从此革命风潮一日千丈,其进步之速,有出人意表者”。从此后,中国同盟会作为全国性的革命团体,便开始成为清末革命的领导中心。正如孙中山后来说的,“自同盟会成立之后,集合全国之英俊,吾始信革命大业可及身而成矣。”
正所谓,晚清风云起激荡,立宪派风波未平,革命者后来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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