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考察团漂洋出海,各国见闻不一般
为了防止再次发生炸弹袭击事件,第二次大臣出洋考察决定分批出发,低调出行。
1905年12月7日,迎着凛冽的寒风,端方和戴鸿慈带领首批考察团(以下简称戴端团)进入正阳门火车站。鉴于上次的教训,“车站稽查严密,外人不得阑入”。为了保护考察团人员的安全,当时车站采取了极为严密的保护措施,巡警们也在车站外来回巡逻,闲杂人等不得进入车站内。
这一天,戴端团的成员大都一大早就起身,他们在各自家中的祖宗牌位前祭拜后便陆续出发,来到正阳门车站会合。中午时分,考察团的成员都已到齐,当时也不像第一次有大量的人前来送行,整个登车过程都在静悄悄的气氛中进行。不过,令他们放心的是,从北京到天津,沿途早由袁世凯派兵精心保护,周密布置,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戴端团乘火车到了天津后,随后又转到秦皇岛,由从德国购买回来的“海圻”号军舰护送前往上海。不过数日,“海圻”号便到了上海的吴淞口,考察团在上海稍做休息,人员也有所增加,最后计有正式团员33人,各省选派考察人员4人,赴美留学生11人(一说8人),听差2人,杂役4人(因为辫子的缘故,考察团还特意带了一名剃头匠,也算是天朝的特色)。
12月19日下午2时,在众多国民的殷殷期望中,戴端团的几十名考察人员登上美国太平洋邮船公司的巨型邮轮“西伯利亚”号(S.S.Siberia)。随着邮轮汽笛的拉响,“西伯利亚”号收锚启航,缓缓驶离上海,向日本驶去。几经周折的出洋考察团终于算是正式离开国门,出发了。
在戴端团离开北京的十日之后(12月11日),由载泽、李盛铎和尚其亨率领的第二路考察团(后称载泽团)也从北京低调出发,同样前往上海搭乘外国邮轮出洋。在上海,载泽团也会合了各省选派随团出洋考察者6人以及留学生若干人。1906年1月14日,一行人搭乘法国轮船公司的“克利刀连”号扬帆启程,他们的首站也是日本。
遥想当年,日本也曾在1861年派出了福泽谕吉等人前往欧洲考察,他们当时搭乘的是英国的军舰,途经香港、新加坡,绕过好望角前往欧洲,并在英国、法国和荷兰等国进行了较长时间的考察访问。福泽谕吉等人回国后,对日本的启蒙起到了很大的作用。1868年日本明治维新后,为了废除西方列强在日本的领事裁判权,他们派出了一个规模庞大的外交使团前往欧美各国,尽管西方列强拒绝了日本的要求,但日本使团却利用这次机会,由外交团变成考察团,他们用了两年的时间对西方的经济政治和社会文化乃至产业技术等,进行了一个全方位的考察。考察团回国后,在日本全面向西方学习的重大决策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沙鸥点点,白浪滔天。此时的戴端团成员在“西伯利亚”号凭栏远眺,不禁心潮澎湃,感慨万千。在二十多年前,北洋舰队的很多将领也曾经前往英伦等国负笈求学,可如今都已成了哀伤往事,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在甲午战争中便已为国捐躯。令人心情复杂的是,这次考察团的第一站,正是甲午战争的胜利者和向西方学习的成功榜样:日本。看来,洋务运动单纯的学习西方技艺,是不能挽救中国的。抚今追昔,考察团成员的心里,何尝不是感慨万千!
考察团没有想到的是,国外舆论对清廷派出考察团一事的反应十分热烈。早在五大臣出洋之前,外国的一些报纸便登载了大清帝国将要派出考察团的消息,英国的《泰晤士报》还在1905年的9月3日和4日,连续发表评论《论中国之前途》,对中国的新政改革和选派大臣出洋考察进行了很高的评价。
五大臣正式起航后,1906年2月12日,《泰晤士报》发表了一篇题为《中国人的中国》的文章。作者布兰德满怀热情地评论道:“人民正奔走呼号要求改革,而改革是一定会到来的……今天的北京已经不是几年前你所知道的北京了。中国能够不激起任何骚动便废除了建立那么久的科举制度,中国就能实现无论多么激烈的变革。”
2月25日,德国著名的汉学鼻祖福郎克在《科隆日报》上发表了一篇名叫《中国访问团学习外国的国家管理》的文章。在文章里,福郎克写道:“来自纽约的消息:一个中国访问团为了学习外国的国家管理,已于2月15日离开纽约向汉堡驶来。”为此,他还兴致勃勃的全文翻译了光绪派大臣赴东西洋考察政治的上谕,并介绍了考察大臣的情况。在文章中,福郎克不无乐观的说,大清考察团此次出洋,是为了学习日本和欧美各国的政治制度和经济体系,这将有极大的可能把西方的宪法和制度移植到中国去。
从强迫外国使节叩头到主动向外国学习,大清帝国经历了一个尴尬而艰难的转身,但毕竟是转向了有希望的一边了。对此,国外的一些有识之士也很是为之而高兴,并对中国的变革寄予了很高的期望,这从考察团在国外受到的隆重接待可以看出来。
由于分工不同,戴端团途经日本横滨后,并没有详细考察,便直接去了美国。十天之后(1906年1月16日),载泽团来到日本神户,正式开始了对日本的考察。
神户位于日本第一大岛本州岛的西南,历来就是海陆交易的交通要冲和重要港口,当时就有很多的中国商人在此贸易。载泽团在考察完神户之后,便经京都乘火车前往东京。在到达东京的当天,东京市长尾崎行雄和在日俄战争中大发神威的海军大将东乡平八郎等人都到火车站迎接载泽一行。
随后,考察团又在日本方面的安排下,分别拜见了当时的总理大臣西园寺公望、外务大臣和陆军大臣等人。在日期间,载泽团重点考察了日本的上下议院、邮政、教育和地方行政机构等。日本方对载泽团的来访非常热情,专门指派了著名的法学家惠积八束博士给考察团仔细讲解了日本的君主立宪体系。
在日本考察期间,正好是中国的传统佳节春节。在这年的大年初一,日本天皇特意派出御用马车迎接载泽考察团入宫觐见和参观。觐见天皇后,日本安排考察团对日本前首相伊藤博文进行了一次访谈。伊藤博文对此非常重视,他在会见之前便派人向载泽团赠送了自己的两部著作,《皇室典范译解》和《宪法译解》,以帮助载泽考察团更好的理解日本宪政。在讲解完后,伊藤博文又对载泽团提出的问题进行一一讲解。载泽对此做了详细的记载。
当时载泽问:“我们实行立宪,以何国最为适宜?”
伊藤博文说:“各国的宪政,无外乎两种,一种为君主立宪国,一种为民主立宪国。贵国数千年为君主国,主权在君,和本国的历史颇为类似,参用我国的制度颇为适宜。”
载泽又问:“立宪后,对君主制度有无阻碍?”
伊藤博文说:“对我国而言,并无阻碍。日本宪法规定,天皇神圣不可侵犯,天皇为国家之元首,总揽大权,并不旁落于臣民。”
载泽听后似有不解,便又问:“那君主立宪和君主专制有何区别?”
伊藤博文答道:“最主要的区别,在于专制国的君主不经过法律,随意下诏,而君主立宪国的法律必须经过议会讨论通过后,由君主裁定公布。法律一经公布,任何人等均需遵循。这是关键问题所在”。
载泽听后似有所悟。
随后,载泽团的成员又结合中国和日本的实际情况,与伊藤博文进行了深入的探讨。伊藤博文试图向载泽团表达的大概意思,主要有这么两点:一是实行宪政,君权仍旧是国之权威,并不旁落,而增设议院等机构不过是辅佐君主;二是宪政的核心在法治,任何国民(包括天皇在内),都要受到已经公布的法律之约束,法律一旦颁发,天皇也必须遵守,而不是象以往的专制君主可以口含天宪,任意妄为。
回头看来,日本当时的立宪,其实也只是法治下的开明君主制,而并非是美国、法国的民主制,它和英国的君主立宪制也有着本质的区别(英国的君主立宪制其实是民主制,英国女王是虚君)。日本当时之所以没有完全照抄西方模式,恐怕也是和东方国家长期的君主专制历史有关。不过就当时而言,这也不失为一种值得尝试的过渡形式,至少日本通过实行明治维新和宪政实现了本国的强大。载泽后来称赞日本“不耻效人,不轻舍己”,这八个字,也许是日本能够及时并成功转型的关键因素罢。
当然,在日本也有令人不快的时候,有一次在名古屋访问的时候,不知何故,日本方面特意为载泽团播放了一个纪录片,名字叫《日俄战争始末》(似乎是鲁迅先生看过并大受刺激的那个纪录片,最后还导致鲁迅先生毅然弃医从文),以炫耀日本的军事胜利。当看到日本人和俄国人在中国人的领土上厮杀时,不知载泽等人看后有何感想。
在载泽团在日本考察期间,先行出发的戴端团又在做什么呢?
戴端团于1905年12月28日离开日本横滨,他们乘坐美国大北公司的“达柯达”号,向美国驶去。从日本出发的那天,天气十分阴冷,还正下着小雨。在一片凄风苦雨中,考察团又出发了。按原定计划,考察团的下一站的旧金山,不过,中间要先去一次夏威夷的檀香山,然后再去旧金山。从日本横滨到美国旧金山,距离大约4500英里,一路上都是茫茫大海,风浪险恶,较上海到日本的海面已经是大不一样了。很多考察团的成员都是第一次真正看到大洋,没多久便被海上的大风大浪折腾得上吐下泻,苦不堪言。
幸好当时的随员温秉忠有海上航行的经验(温秉忠是二十多年前留学美国的幼童),他不断安慰大家不要过于紧张,并跟大家说说笑笑,以缓解海上的枯燥气氛。果然,过了几天之后,风不再刮了,海浪开始变得安静,大家也逐渐适应了海上的航行。碰到晴朗的天气,考察团的成员们还经常到船头看日出,看随船翱翔的海鸥,要是运气好,还可以看到出来换气的鲸鱼和喷射出的高大水柱。浩浩大洋,波涛滚滚,果然不同于一般风景。不过,成员们有时候看着落日西沉,天水一色的时候,又不免有些思乡之情。
刚上船没两天,正好赶上是西历的新年元旦,船上各国男女纷纷互致问候,庆祝新年。船长奥尼亚也向考察团赠送饮料和酒水,并为他们特意烤制了一个糕饼,以招待这群特殊的客人。由于戴端团乘坐的“达柯达”号游轮可乘坐千人以上,加之横渡太平洋的时间很长,百无聊赖之下,外国游客们在船上组织了很多丰富多彩的活动。每到晚上,船上都要举行舞会,洋男洋女们在音乐的伴奏下,成双结对的翩翩起舞,以打发时光。戴鸿慈的出使日记里没有记载考察团参加舞会,但据笔者的推测,即使考察团的成员门没有参加舞会,必定也侧耳倾听了那些美妙的舞曲,并让他们对西方文化有了初步的印象。(www.xing528.com)
令考察团惊讶的是,当他们到达檀香山的时候,码头上挤满了前来欢迎的人群,几乎可以用“夹道欢迎”来形容。原来,檀香山一向便是华侨的集聚之地(当时孙中山和梁启超等人似乎也常在这里活动),这些海外华人听说本国的考察团要经过这里,怎么不心情激动?(以前从来没有官方的考察团来过,而这次来的大臣级别还不低)
这里稍微插一句,由于当时美国政府加紧了对华人入境的控制,让已经在美国定居和工作的华人很是叫苦不迭,他们非常害怕会被美国人无故驱逐出境。这次,他们也希望考察团能够为他们说话,将他们的情况转告美国政府,以放宽华人在美国的居留和工作限制。考察团的出现,颇有点为民请冤的味道。
旧金山和檀香山情况相似,这个美国的西部大城市里也聚集了大量的华人。这里的华人大都来自广东,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处于美国社会的下层。考察团在了解他们的情况后,也对他们的境遇颇为感慨。后来,考察团也曾向美国国会咨询过对华工禁约的表决情况,并引起了总统的关注,但后来美国国会终究未能放松限制。
考察团到达旧金山的时候,美国总统派遣特使精琦前来迎接。精琦是耶鲁大学的教授,也是考察团参赞施肇基(后任驻美国大使)的老师,他本人也曾在两年前应清廷的邀请,来到中国考察币制改革。因为这层关系,美国总统便让他来负责考察团在美国的整个行程安排。
当时的旧金山,俨然已是一个现代化的大城市,一栋栋摩天大楼拔地而起,直入云霄,街道上也是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好一派繁荣景象。当时考察团入住的酒店有十二层,电梯上下,让考察团成员倍感新奇和兴奋。可惜的是,旧金山在后一年(1906年)发生大地震,当时的大部分建筑都毁于一旦,所幸当时考察团已经前往欧洲。当他们得知地震消息后,也向当地政府发去慰问电,清廷并为灾区拔了一定数量的专款(后被美国政府婉拒)。
不过,旧金山和纽约比起来,又差了不少。考察团来到纽约后,当时下榻的宾馆有二十八层之高,是当时世界上最高的建筑。从宾馆的高楼上俯览纽约街景,考察团的成员们果然是大开眼界。当时的纽约,是一个冒险和梦想的乐园,是美国蓬勃发展的一个缩影。在这个人口众多、日新月异的大都市,有许多考察团闻所未闻的新鲜事物,比如电车、红绿灯、百货公司、报亭,都让他们啧啧称赞,他们后来甚至还参观了纽约证券交易所。
1906年1月24日是中国的大年三十,也就是日本天皇接见载泽团的那一天,美国总统罗斯福接见了端戴考察团。一个半月后,载泽团来到美国,也得到罗斯福总统的接见。说来有趣,罗斯福总统的女儿在几个月前曾到中国游历,还得到了慈禧太后的接见。在考察团赴美考察期间,恰逢罗斯福总统的女公子大婚,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还特意委托驻美大使向她赠送了首饰等礼品呢。
令考察团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在他们参观美国国父华盛顿的纪念馆和故居时,发现里面居然“设施简陋,无异平民”,戴鸿慈在后来的日记中写道:“盖创造英雄,自以身为公仆,俾宫恶服不自暇逸,以有白宫之遗型,历代总统咸则之。诚哉,不以天下奉一人。”
也许在这时,考察团成员才明白了皇帝和总统的区别——“惟以一身事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
事实上,早在1848年,曾任地方大员多年的徐继畲在他主编的《瀛环志略》里盛赞美国“不设王侯之号,不循世及之规,公器付之公论,创古今未有之局。”他还激励称颂美国国父华盛顿,说他“异人也,起事勇于胜、广,割据雄于曹、刘。既已提三尺剑,开疆万里,乃不簪位号,不传子孙,而创为推举之法,几于天下为公。”可惜的是,在几十年的时间里,国人对华盛顿和他们的国家及制度依旧是毫无了解。
戴端团在美国一个多月,先后访问了十几个城市包括芝加哥、费城、波士顿和西雅图等。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他们参观访问了美国很多知名的大学、工厂、图书馆和博物馆等,并且都得到了美国方面的热情接待。考察团前往芝加哥考察时,芝加哥市政府甚至特意派出一百多人前来迎接。就连罗斯福总统,他在接见完考察团后,还在百忙之中特意给光绪皇帝写了一封信说:“我非常乐意接待这些先生们,我将精心安排他们去考察我国的一些地方和部门,以便让他们顺利完成考察任务。我将为您的考察团提供一个方便而有效的计划。”
美国是个新生的国家,也是一个充满朝气的国家。考察团在美期间,感受最深的,恐怕就是那里的勃勃生机罢?
在结束美国之旅后,戴端团于1906年2月23日抵达欧洲。按照原先的欧洲考察计划,德国、俄国、奥匈帝国和意大利是重点考察国,英国、法国和比利时等国是顺路考察,而北欧国家丹麦、瑞典、挪威和瑞士及荷兰本无考察计划,后来这几个国家听说考察团来,纷纷坚持邀请考察团前往访问。
考察团在欧洲期间的趣事不少。当时的欧洲民众极少有机会看到东方人,他们听说考察团来,纷纷争相欢迎,以至于万人空巷,人山人海,考察团几乎难以通行。有一次在德国,街上数以千计的人围观考察团,无奈之下,考察团的成员们正好避进街边一店铺,从后门脱身。不料那些洋人门见中国人从后门出来,又纷纷聚拢,争相一睹中国人的模样,后来几成围追堵截之势。没办法,考察团最后在警察的帮助下,才得以顺利的脱身。
载泽考察团在英国期间,还一度被英国政府所误会。原来,英国人因为经常和清廷打交道,他们以为考察团不过敷衍了事,所以多次派人询问考察内容,以便于英国方面安排行程。为此,考察团特意拟定了在英国的详细计划,对英国进行多方考察,比如英国的上下议院、大英博物馆等。
载泽团在考察英国宪政的时候,由法学家埃喜为他们讲解英国宪法。埃喜先向考察团介绍了英国的政治体制,特别是君主权限和三权鼎立之制。埃喜指出,君主是一国至尊,议会通过的法律,形式上都需要君主批准颁布,近两百多年来,君主从未批驳过议会通过之法案,这在英国已经形成了宪法惯例,并有法律的约束力。另外,英国的国家行政权由内阁掌控,君主不得干预。至于法院之权力,自有法院之体例,独立运行。
载泽后来总结说,英国实行的,其实是虚君之制,与本国有不通之处(当时英国的君主立宪和日本的君主立宪的确有本质的区别)。在英国期间,载泽还特意向英国议院提起禁止鸦片一事,要求英国通过禁止向中国输送鸦片的法案。除此之外,英国还安排考察团参观了两所著名的大学:剑桥大学和牛津大学。两所大学还特别为载泽授予法学博士学位。载泽说,他穿上宽大的博士服后,倒感觉像是穿了中国的古装。
当时的法国则和英国有很大的区别,它是一个完全的民主共和国。法国是典型的大陆国家,它的历史倒和中国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法国走的是革命的道路,在1789年法国大革命后的这一百多年里,其间革命和复辟不断,屡兴屡废,大起大落,就连法国宪法也是几易数稿,政权更迭更是无数(就这点而言,当时的考察团无从学起,倒是清朝被推翻后,法国的经验倒颇值得国人参照借鉴)。在巴黎期间,法国总统偕夫人及女儿还特意陪同考察团登上著名的艾菲尔铁塔,俯览巴黎这个魅力之都。
临近法国的比利时,当时也是君主立宪国。当他们听说中国考察团来欧洲后,十分重视,给予了高规格的礼遇进行接待。为此,比利时国王还特地派出专轮前往迎接,考察团到达比利时港口后还鸣以21响礼炮。当时比利时国王已经是七十高龄,仍旧盛情接待了考察团一行,甚至还亲自到使馆回访过一次。后来载泽颇有感情的说:“人之重我者,或非无因,在我要当亟图自重之策。人之轻我者,何莫非忠告,我当益自警觉愤发,勿启自侮之端。”当然,据说比利时国王之所以如此热情,当时也有想多拿几个中国铁路建设项目的想法(如之前的卢汉铁路),政府为本国商业开道嘛!
在欧洲考察的时候,两路考察团分开行动,各有侧重。载泽团偏重宪政和政府职能,相对比较详细,所考察的国家也多有专家讲解。而戴端团则偏重教育、工业、文化等,考察的国家比较多,日程安排紧凑,大多是面上的考察。
北欧三国丹麦、挪威和瑞典,本不是考察团预先访问的国家,但这三国也是君主立宪国,听说考察团来欧考察宪政后,他们纷纷发出邀请,力请考察团顺道访问。由于清朝在这些国家没有大使馆,当时的公文往来都是靠驻俄国使馆联络。当时丹麦有家“大北电报公司”,是大清电报行业的供货商和合作伙伴,当时正和德国西门子公司展开竞争,丹麦政府的热情,想必也有为商业开道的意思。至于瑞典,当时虽然没有和大清有贸易往来,但国王一再强调两国当年的贸易盛况,光从哥登堡出发到中国的商船不下百计。瑞典的林业非常发达,由此带来的家具业也很兴盛,如宜家家居。后来考察团回去后也向朝廷提出创办林业,大概也是受到瑞典的启发罢。
最令考察团感到惊讶的是,在各国的国宴上,不但有各国元首和各级官员,连企业主和商人等也可以共同出席。在宴会后,这些企业主和商人甚至和本国高官甚至元首随意交谈,大家不分尊卑,站在一起谈论时事。这种事情,在大清简直是不可想象的。还有,考察团在游览奥地利皇宫时,发现里面“列树屏蔽,蔚然深绿,景色绝佳”。但令他们大跌眼镜的是,园中“工人士女来游者甚众”,满是普通国民——皇家花园竟然是对外开放的!
考察团对欧洲大部分国家的考察都还比较顺利,唯有俄国比较棘手。俄国和大清领土相接,幅员辽阔,本也是历史悠久的君主专制之国。这几年由于战争的缘故(刚被日本击败),政局很不稳定,颇有革命之象。正因为如此,俄国才先行一步,实行宪政。由此,考察团也想去俄国看个究竟,效果如何。不过,令人遗憾的是,俄国当时虽然已经宣布实行宪政,但似乎并没有取得预想中的效果。
戴端团到俄国的时候,俄国方面甚至也没能安排考察团去议院参观(因为那里闹得太厉害了,会让沙皇很没面子),只是考察了皇家禁卫军和几家军工厂而已。果不其然,在戴端团回国后不久,俄国的局势便急剧恶化,沙皇随后宣布戒严,并取缔了下议院。后来的历史证明,就立宪和革命而言,大清与俄国难兄难弟,大家彼此彼此,只能相互参照,尚谈不上谁学谁的问题。
戴鸿慈等人特意前去拜访俄国前首相维特,并请教关于中国立宪等具体事宜。按照维特的说法,“中国立宪,当先定法律,务在延中西法律家斟酌其宜;既定之后,君民俱要实行遵守,然后可言立宪,约计总以五十年准备”。这一见解,赢得考察宪政的大臣们之普遍赞成。毋庸讳言,维特也指出了在中国社会中各项准备事宜应该齐头并进,以缩短准备时间,否则在近代内忧外患的状况下,怎么可能如此耐心地循序渐进。
至于在德国的考察,就不仅仅是棘手,而是颇为的尴尬了。众所周知的是,在庚子年的时候,德国公使克林德在北京被打死,引发一场轩然大波。德皇后来点派瓦德西率七千大军杀奔远东,要报一箭之仇,最后好说歹说,大清赔了银子不算,还特派醇亲王载沣前往德国谢罪。
时隔近六年之后,考察团来到德国,心里也颇为的忐忑,害怕德国人会记仇,而对他们有意为难。不过,和他们想象中不同的是,由于德国一些大企业在中国有颇多的投资与合作,考察团不但未受冷遇,反受到社会各方极为热情的接待。当时德国皇帝、皇太子和高官们都亲自宴请了考察团,并安排他们到各地考察,特别是一些知名企业如克虏伯公司、西门子公司和拜尔公司等,意在扩大这些大企业在中国的业务。
1906年5月19日,在欧美各国兜了一圈后,载泽团乘坐法国轮船先行打道回府。6月21日,戴端团也随后踏上回程。考察团回国途中通过地中海走苏伊士运河。此时的地中海,风和日丽,暖风频频,较上年出发时的凄风苦雨完全不同。天高凭鸟飞,海阔凭鱼跃,面向广袤无垠的大海,考察团的成员们思绪万千:中国何时才能走向强大,步入世界强国和文明之邦呢?
经过近两个月的海上颠簸,1906年7月12日,载泽团回到上海;7月21日,戴端团也回到了上海。考察团回归之日,各界人士纷纷前来迎接。也许,大家都希望他们这次能给中国带来点不一样的东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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