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上帝对所罗门罪行的处罚问题,《圣经》原始资料本身就存在诸多不一致的地方。而约瑟夫斯的阐释有几处与其他《圣经》资料又都有出入。从上帝对所罗门的警告、所罗门对上帝警告的反应、所罗门的政敌(上帝惩罚所罗门的工具)对他的攻击,到上帝惩罚所罗门之后所罗门的表现等,我们都可以清楚地发现,约瑟夫斯在解读中注入了他的新解,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圣经》资料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出的一些微妙的变化过程。
约瑟夫斯对相关内容的阐释遵循的还是典型的“约式原则”(Josephan Principles)。首先,约瑟夫斯几乎从不让上帝与人直接对话,而是如贝格观察那样,总会让一些《圣经》中没有的人物,如“先知”等出场,或通过“先知预言”的方式来传递上帝的警示。事实上,约瑟夫斯以这种方式取代原始资料中上帝与以色列人直接交谈的情节达12次之多。[48]约瑟夫斯发现,用历史叙事的方式来表现希伯来传统很难解释上帝现身与人直接交谈的说法。所以唯一可以担当传达上帝旨意角色的当然就是上帝的使者“先知”了。约瑟夫斯在稍后的《驳阿皮翁》中经明确表达了他的这个立场。[49]此外,约瑟夫斯表现上帝对所罗门的警告的方式也很特别,同样属于“经外史料”(extra-biblical material)之列。约瑟夫斯先是用一段“先知预言”,定性所罗门的行为“违反摩西律法”(τοῖς παρανομήμασι),说明所罗门的行为没有逃过上帝的眼睛(οὔτε λανθάνειν αὐτὸν)。这与约瑟夫斯在《犹太古史》的序言中声称的上帝是历史的主宰(God’s Providence)的世界观一致,也与他最后一部著作《驳阿皮翁》的说法相互照应。[50]
在引入警告所罗门的预言之前,约瑟夫斯发表议论,提醒读者所罗门在停止效法他的父亲大卫王之前有多么杰出,道德有多么高尚。和《列王记上》(11:11)一样,约瑟夫斯还提醒读者上帝两次在所罗门的梦中出现的情景,再次将所罗门的人生结局与上帝对于历史进程的作用联系在一起。尽管约瑟夫斯对所罗门的个人功绩和品质曾有过很高评价,但他表现所罗门死亡时的措辞也很尖锐。他形容所罗门的结局“很不光彩”(ἀδόξως),这个希腊词汇让人联想到约瑟夫斯表述的哈希曼王朝之父,玛他提亚(Mattathias)对儿子们的临终嘱咐用语。玛他提亚在临终时教导儿子宁可为捍卫犹太教律法而献身,也不能苟且偷生(不光彩地活着)(ἀδόξως)。由此可见,约瑟夫斯的确将犹太律法作为评价人生意义最重要的准则。
《列王记上》在重申上帝对所罗门的警示之后,并没有告诉我们所罗门有何反应。约瑟夫斯却在先知预言之后、上帝借所罗门的敌人之手惩罚他的故事之前增添了一段叙述。这段叙述描写所罗门在得知上帝将对他进行惩罚后所作出的反应。这段描写是其他任何《圣经》文献中都没有发现的内容。《犹太古史》第八卷第一百九十九节这样告诉我们:(www.xing528.com)
所罗门听到这个(先知预言),一想到他令人称羡的一切美好的东西(τῶν ἀγαθῶν)都将转变为厄运(εἰς μεταβολὴν … πονηράν),他伤心欲绝(ἤλγησε)、心乱如麻(σφοδρῶς συνεχύθη)。先知预言宣布不久(οὐ πολὺς … χρόνος),上帝很快(εὐθὺς)就树了一个敌人与他作对。
这段描写非常富有戏剧效果。这类心理描写在《圣经》叙事文本中非常少见。《圣经》对人物的刻画的重点是阐释人物行为的典型和象征意义,并不关心人物的外貌,也基本不描写他们的内心活动。与民族命运和宗教意义无关的个人情感并不是他们关心的对象。他们的任务更多在于阐释民族的命运、集体情感以及以色列和上帝之间的关系。约瑟夫斯关于所罗门的内心世界这一段描写显然受到他所敬仰的、十分富于人性关怀的希腊古典文学的影响。也正是这一类超越《圣经》的叙事手法给《犹太古史》中的《圣经》人物赋予了鲜活的生命,让它成为《圣经》文学中唯一一部能为现代人所接受和欣赏的犹太古典文学作品。当然,通过添加这段文字,约瑟夫斯不失时机地再次重申了他的上帝主宰历史观。这一段话差不多逐字逐句照应了《犹太古史》的序言中的一段话,人们如若不遵循上帝的律法“不管他们想要完成什么好事,总会以不可逆转的灾难而告终(συμфοράς ἀνηκέστους)”。即使像所罗门这样历史上最伟大的国王,一生中丰功伟绩无数,但由于不遵守上帝的律法,崇拜异神偶像,到头来还是难逃上帝的严厉惩罚。不管他此刻多么悲伤,多么难受,一切都已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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