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城外的一条河边。三五个洗衣的妇女蹲在河边,用木槌捶打着衣服,说说笑笑。还有许多农夫扛着锄头,从河边走过。
韩信虚弱地倚在一棵柳树,手上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的前头系着一条麻线,垂直地伸在河里。
原来韩信在钓鱼!
韩信已经一天多没吃饭了,自从亭长家出来后,韩信就没有回到那间四面漏风的破草屋子,在河边哭了一夜,哭累了,就在河边睡着了。韩信饿醒之后,还要想办法解决吃饭问题,哭与骂,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韩信揉着惺忪的双眼,突然看到脚下的河里鱼儿在欢乐地游来游去,韩信眼前一亮:何不钓几尾鱼来吃?
其实韩信根本就不会钓鱼,他不了解鱼的生活习惯,几时沉底,几时浮游。韩信坐在柳树下,举着竿子,饿得两眼昏花,却不见有一条鱼上钩。韩信已经不是在钓鱼了,而是在愤怒地审判自己的失败人生,为什么自己活得这么艰难!
现在韩信上天无路,不要说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一顿饱饭,韩信也不知道在哪里才能吃到。那么,韩信为什么不放弃在别人眼中已经成为笑柄的人生,直接跳到河里,用一种惨烈的方式,来结束这段不堪回忆的耻辱?
绝不!一个愤怒的声音从韩信的心中迸发出来。
韩信是不会放弃的,因为韩信始终认为自己将来必成大器。韩信厚着脸皮蹭饭吃,他不是不知道这等以尊严换来的热饭吃下去是何等的艰难。为了那个现在看来根本就是镜花水月的目标,韩信可以忍受所有人对自己的误解。
在别人的耻笑声中坚持活下来,远比愤怒地自杀更为艰难。活下来,就有成功翻盘的那一天。如果自杀,那么,别人的耻笑声将永远定格在空中,风吹不散,雨淋不湿。
韩信还在咬牙坚持。
虽然史载韩信“无行”,但韩信有一点品质非常可贵,就是他可以忍受别人的白眼蹭饭吃,但他从来不偷东西。
从现有的史料来看,没有发现韩信有偷鸡摸狗的记录。他是高贵的王孙,他做不得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蹭饭不一样,虽然比较丢人,但至少没偷没抢,甚至他吃白食都是理直气壮的。
韩信也不知道他的未来在哪里,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未来。此时的韩信,虽然还没有放弃那个崇高的理想,但对生活已经没有多少信心了。想得那么长远,可眼下却衣食无着,饿着肚子空谈天下大事,又有多少实际意义?
柳树下的韩信,已经处在饿昏的状态,闭着眼睛倚在树边,手上的鱼竿也不知不觉间垂了下来。
……
一股饭菜的香味突然袭来,韩信猛然从云里雾中坠落人间,他发现在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位面目慈祥的中年妇人,她手上拎着一个木盒。饭菜的香味,应该就是从这个木盒中散发出来的。
韩信揉了揉眼,他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她是谁?来干什么的?韩信没有说话,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妇人手上的那个弥漫着饭香的木盒。
妇人笑了,她蹲了下来,打开木盒,端出一盘稍有些冷的菜,盘上还放着几个饭团。妇人只说了一句:“吃吧,有了力气,才能钓到大鱼。”说完,妇人转过身去。她知道年轻人都要面子,自己直勾勾地看着韩信,他不好意思进食的。果然,当妇人转过身后,就听到一阵狼吞虎咽的声音。韩信已经饿得不成人样了,眼前这几个饭团的诱惑,远远大于日后出将入相的诱惑。
等韩信打起饱嗝儿,妇人转过身来,语气平缓地告诉韩信,她就住在这附近,以漂衣为生,每天都要来河边给人家漂衣,都要带着饭团充饥。在临走时,她告诉韩信:“若王孙不嫌老妪饭菜粗陋,每日此时,可于此树下等我,老妪虽然穷困,犹能赠王孙一饭。”
说完,妇人飘然而去,韩信还在傻傻地看着妇人远去的身影。
韩信不知道这个神秘漂母的来历,她为什么要给自己饭吃?但现在吃饭问题有了着落,却让韩信非常兴奋,拿到饭票的韩信,已经顾不上猜想漂母赠饭的目的,能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www.xing528.com)
韩信背着那柄剑,将鱼竿放在肩上,脚步轻松地回到了那间破茅屋里,开始了对人生的长远规划。
淮阴虽然在当时是个小城,但地理位置并不偏僻,这里也是楚国东迁寿春后,淮河一线的重要地区,人烟稠密,物产丰饶。最重要的是,淮阴的交道非常便利,各方面传来的有关时事的消息并不少,也许在少年韩信的心中,他已经对天下大势有了自己的看法。
他相信,自己一飞冲天的日子,很快就要到来。
韩信之前有些萎靡的精神顿时振作起来,他激动地蹲在屋前泥地上,用树枝画着阵营分布,以石为兵,以沙为粮,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兴起时,韩信起身,横剑拭日,大喝:“大丈夫当于此中直取万户侯!”
人生当如韩信,别人不抛弃,自己不放弃。
韩信每天早晨来到河边的柳树下,继续钓鱼,但此时他脑海中闪过的,已经不是有没有鱼上钩,而是在反复思考昨天他给自己设下的几个军事上的命题:此战当如何攻守?若敌固守不战,我当如何应之?
等到他感觉腹中饥饿时,漂母已经把喷香的饭团递在他手中。韩信大口咀嚼,漂母在一旁慈祥地看着。当韩信猛然间抬起头,与漂母眼神对视的那一瞬间,韩信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因为他在漂母慈祥的眼神中,读出了他曾经最熟悉的感情,那是他的亡母特有的眼神。
也许,自己的亡母在天上看到自己的儿子在人间受苦受难,便化身漂母,来给她最疼爱的儿子送上可口的饭团。当然这只是韩信的胡思乱想,亡灵是不可能还魂的,但漂母的善行却让韩信感受到了失落很久的母爱。
韩信喉头哽咽,含着泪水吃下了饭团。
之后连续几个月,每天的这个时候,韩信都能在柳树下接过漂母送来的饭团,在这个残酷世界里感受那种母爱般的温暖。韩信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在世上孤苦伶仃地存在着,没有人欣赏他,没有人爱他,甚至都没有人可怜他。直到漂母的出现,才让韩信改变了自己对这个世界刻薄的看法:世上还是有温暖的。
韩信每次看到漂母离去的身影,心里都特别感动,他已经“爱”上了这个心地善良的女人。这种爱,是儿子对母亲的那种难以割舍的血缘之爱,虽然韩信和漂母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韩信终于忍不住了,当漂母再次把饭团递到韩信手中的时候,韩信泪流满面,他哽咽着告诉漂母:“蒙母不弃儿,以馈儿食,日后儿若封侯,必赠母千金,以报一饭之恩。”韩信是动了真感情,他相信漂母一定会非常高兴地接受自己的千金之诺。
没想到韩信等来的却是一顿臭骂。
漂母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她有些哀其不争地看着韩信,语气很愤怒地告诉韩信:“你堂堂七尺男儿,不能耕地,不能为商,沦落于河边挨饿。我看你实在可怜,给你提供饭团,让你有机会活下去。我不是贪图你的千金之诺,富贵于我如浮云,你说这些话,是在污辱我的人格。如果以后还想继续让我提供食物的话,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说完,漂母转身离去,韩信呆呆地站在柳树下,泪水依然在脸上肆意地流淌。虽然漂母话说得很重,但韩信却不认为这是漂母对自己的鄙薄,而是对自己的关爱。被母亲斥责,其实是一种幸福,说明母亲还没有彻底忘记自己。
有些人很愿意在母亲的斥责声中存在着,但慈爱的母亲却早已不在人间。
韩信面目呆滞地望着不远处那块埋葬自己母亲的空旷郊野,突然想念起母亲,他无法忘记母亲临终前的泪水。
漂母资助的饭团不仅解决了韩信的饥饿,更重要的是,提升了韩信对生活的自信,人间自有真情在;漂母的关怀,在韩信冰冷的心里点燃了熊熊的烈火。这才是漂母那几个饭团的真正价值所在。
人在残酷的世界中奋斗,仅凭自己的努力未必一定能成功,有时还是需要贵人相助的。对韩信来说,他最大的贵人也许不是后来月下追他的萧何,而是眼前这个朴实无华的漂母。后人根据韩信的传奇人生,作出一副绝对:“生死一知己,存亡两妇人。”
一知己是推韩信登上历史高峰,后来又将韩信推下历史深渊的萧何,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存亡两妇人,亡妇是后来直接动手杀掉韩信的一代雌虎吕雉,存妇便是漂母,可见漂母对韩信的人生产生了多么重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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