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50年,唐高宗李治改国号为“永徽”,唐朝历史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新旧交替之际最易生事,高宗继位初年很不太平,地震、水灾连绵不断地发生,境内有人闹起义,境外有人兴兵挑衅。李治只有二十二岁,在当太子的几年中他学到了不少知识。
贞观政府是一个开拓型政府,它四面出击,对内建立制度和秩序,对外树立威严和形象。唐太宗雄才大略,他将该做的事和能做的事都做完了,所以,以李治为首脑的永徽政府只能是一个守成型政府,它要继承并发展贞观之治,这是长孙无忌的想法。长孙无忌在做事的过程中,始终遵照着贞观时期的政策和标准,在永徽初年,这的确保证了政权的稳定。
长孙无忌几乎是手把手地教李治如何执政,但教育方法却很成问题,李治听到的都是“你父亲是如何做的”,李治崇拜李世民,所以,开始的时候,对父亲的做法,他欣然接受。他像父亲一样鼓励农耕;像父亲一样提倡节俭;像父亲一样接受进谏;像父亲一样在有天灾的时候责备自己,向百姓检讨;像父亲一样在有人上书弹劾长孙无忌权势太盛时,将奏折拿给长孙无忌,表示自己毫无猜疑之心。
在永徽初年,高宗李治也离不开舅舅。李治就像一朵温室中的花朵,突然要去户外生活,接受风吹日晒雨淋,这一切都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他没有父亲的雄才大略,也没有可以依仗的经验、可以凭借的智慧,这个时候,长孙无忌就像他的拐杖,让他一点一点学会走路。可以说,这并不像一种君臣关系,更像是一种师生、父子关系。
在朝廷上,渐渐有了“长孙无忌专权”的成议。李世民死前、高宗继位后,将太多的官衔加在了长孙无忌身上。在贞观二十二年(648),长孙无忌就已经“兼检校中书令,知尚书、门下二省事”,也就是说,他一个人当了三省的长官,换言之,他的职权范围和皇帝没区别。当时李世民尚在,长孙无忌毫无心理压力,这么多年来,他们君臣间就是这样互相信任着对方。
等到高宗继位,长孙无忌依然全权领导中书、尚书、门下三省,他做事谨慎,自然知道如此高的地位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他主动向高宗辞掉了尚书省的官职,于是,同为元老大臣的李勣成了尚书仆射。而李勣明白长孙无忌此举的用意,又见高宗对长孙无忌的信任无以复加,当下领着空衔,尽力避免与长孙无忌发生冲突。
后人常常评论长孙无忌专权。唐朝的政府班子里宰相的数量总是不定,有时三五个,有时更多,为的就是防止权力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但在永徽初年,宰相班子和朝廷重臣里几乎清一色是长孙无忌选中的人,例如褚遂良、韩瑗、来济、于志宁,长孙无忌也的确懂得如何排挤掉对手,从这一方面来说,他也的确在弄权。
但这种评价又说不上特别公允,长孙无忌有他的局限,但他从未染指兵权,也就是说他并不能威胁李治的地位。他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维持着自己的权势,但从本质上来说,他从未想过威慑君王,这也是一直以来,李世民对他放心的原因。
永徽政府面临的问题很多,作为贞观政府的接棒者,李治需要在父亲留下的庞大遗产中不断思考,在内事上,李治只需不改变父亲的政策,国家就能按照一种惯性持续发展,何况,还有长孙无忌一班人马及时帮他解决问题。永徽年代,社会生产总值持续提高,人口大增,这让高宗和元老大臣们很是自豪。
内事不用发愁,但有两个问题让李治很是挠头。(www.xing528.com)
一个问题是外事问题。唐代疆域太大,外敌太多,李世民带着他的猛将们四处征讨,才牢牢地维持了唐朝的国际地位,又靠着有力的外交政策,保证了边境的安全。但到了永徽年间,当年跟着李世民打天下的功臣们死的死老的老,新一批将领还没成长起来,正是青黄不接之时。突厥、回纥、吐蕃、高丽、西域大小国家,都可能给大唐带来灾难。如果一味设置重兵,就会给国库造成沉重负担。李治既没有出色的战略头脑,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外交政策。好在永徽初年,大唐边境相对太平,太宗留下的军队还在兢兢业业地守卫着边疆,李治担心的大规模外战并没有发生。
另一个问题是君臣问题,说具体一点,就是他与长孙无忌的关系问题。李治年纪渐长,对国家政治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他非常想摆脱父亲的影响,他首先必须摆脱的,就是父亲留下的这批元老大臣。因为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大臣们,永远在用李世民的思想做事,用贞观政府的风格做事。而李治想要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风格行事,偏偏元老们都希望他成为李世民。
李治不是李世民,也没有变成李世民的可能,这让长孙无忌很是失望。当然,这样一位皇帝更好控制,更能保证他的地位,这大概是唯一的好处。他没有察觉李治心中滋生的怨气,还在充当着帝王的老师,给李治讲为政的道理。李治不耐烦,一时之间却也离不开舅舅,他也知道这位舅舅的确为自己做了不少事。
唐永徽三年(652)年底,长安发生了一件大事。房玄龄的次子房遗爱、李世民的女儿高阳公主(房遗爱的妻子),联合武将薛万彻、功臣柴绍的儿子柴令武、高祖李渊的儿子李元景企图谋反,事发后,高宗大惊,命长孙无忌亲自审理此案。
长孙无忌查阅卷宗,提审嫌犯,寻找证据,发现案子并不复杂。高阳公主为人骄纵,曾和父亲李世民有嫌隙,又因丈夫是次子不能沿袭房玄龄的封号、财产而心生不满,就怂恿一干不得志的武将、大臣、亲王,并联合一群和尚道士一起造反。这样一群乌合之众能成什么事?但长孙无忌心中警钟直敲,几个蹩脚的小角色都敢造反,这不正说明朝廷不稳吗?
长孙无忌决定借这个机会清除皇位的潜在威胁者和朝中的隐患。他突然想到了吴王李恪,这个唐太宗曾想传位的亲王。李恪人望甚高,如果他想要造反,恐怕不是小打小闹;又想到江夏王李道宗,这是唐朝开国功臣,手握兵权……一件小小的谋反案迅速扩大,在长孙无忌的授意下,房遗爱疯狗一样咬出了更多与造反完全无关的人,诬陷他们全都参与了造反。最后,这些人不是被处死,就是被流放。
李治对此心知肚明,当了几年皇帝,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他的思想也有了转变。从前,他重视父亲亲情,重视手足血脉,如今他也明白,和皇位比起来,这些都可以靠边站。吴王李恪很有声名,他也担心吴王生事。就算吴王本人没这个意思,难保别有用心的人打着吴王名号对他不利。吴王被处死,一了百了。但他也觉得牵连的人太多,想要开口求情,被长孙无忌一口拒绝。
李恪临死前悲愤地大叫:“长孙无忌这个弄权奸贼,竟然如此陷害良善之辈,倘若社稷有灵,就一定会让长孙一家不得好死!”
长孙无忌对高宗有三功:拥立之功,教导之功,固位之功。这些事固然夹杂了长孙无忌的个人私欲,但李治能够当太子,顺利接班,稳固政权,靠的的确是长孙无忌的力量。长孙无忌最大的失误,就是总是希望李治乖乖走李世民的道路。很明显,长孙无忌是李世民的影子,但他不能要求一个帝王成为另一个帝王的影子。
而习惯了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长孙无忌的心态也难免有一些变化。从前长孙无忌懂得盈满则亏的道理,总在避嫌,总是低调,如今他却欲罢不能,他也开始靠自己的权力排挤他不喜欢的大臣,提拔亲近他的人,他也开始留恋权位,就像长孙皇后当年担心的那样。这样的表现,又让高宗李治心生忌惮和厌恶。
高宗仍是心软,再加上能力上有所欠缺,既然长孙无忌并不威胁自己,他就决定由着舅舅,慢慢想办法。何况,长孙无忌只是贪恋地位,并不曾想过要分高宗的权。这一对君臣依然能和平共处,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意外,他们之间本应有一个体面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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