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往往先于行动。一个国家出现动乱之前,首先是在思想界出现动乱的端倪。所以,英明的政治家都十分关注思潮,对不利于统治的思潮加以钳制。
清朝中期,满汉对立、反清复明的思想仍十分严重,清朝的许多皇帝都搞过文字狱,其中,雍正玩得最厉害,手段也大不一样。但不管其手段如何,其目的就是要钳制思想,巩固大清帝国的统治。
雍正搞的文字狱案件中,规模最大的是曾静、吕留良之狱。
这场大狱的开端是从曾静投策反书开始的。
雍正六年九月二十六日傍午,在陕西西安的一条大街上,川陕总督岳钟琪正乘轿回府,突然有个男子拦轿投书。岳钟琪在轿中接过书函,见封面所写收件人名号是“天吏元帅”,不由十分诧异,当即把投书人带进府中交巡捕看守,自己连忙拆读书函。原来“天吏元帅”是写信人对岳钟琪的敬称,写信人自称“南海无主游民夏靓遣徒张倬上书”。信中对雍正帝极尽指斥、责骂之词,认岳钟琪为岳飞后裔,以岳飞抗金的事迹激励岳钟琪,希望岳钟琪掉转枪头指向清朝,为宋、明二朝复仇。
岳钟琪是四川成都人,康熙末年以军功提拔为四川提督,雍正初年随年羹尧平定青海立大功,封三等公,授川陕总督,握三省重兵。这个重要职位向来由满洲人担任,雍正帝破例授予岳钟琪,说明他对岳钟琪的格外信任。岳钟琪正愁没地方感恩图报,如今竟有人上门投书策反,真是正中下怀。
岳钟琪当即派人密邀陕西巡抚、满人西琳来衙门会审。西琳因事未到,岳钟琪等不及,他让满人硕色在隔壁密室监听,以作证见,便开始单独接见“张倬”,不动声色地询问他的情况,想套取口供。
刚开始谈话的时候,“张倬”心存警戒,不肯说实话,问到谋反动机,只说:“百姓贫穷,只为救民起见。”岳钟琪套了一阵子,什么也没有套出来,心里暗自恼火。
傍晚时分,西琳也来了,询问变成审问,还动了大刑,“张倬”宁死不招,岳钟琪见状,改变了主意,与西琳商定明日由他设法骗取口供,而让西琳在密室监听。
次日依计行事,岳钟琪单独见“张倬”。“张倬”仍不吐实情,只说湖广、江西、广西、广东、云南、贵州六省他可以“一呼可定”。于是岳钟琪使出了最后一招——假意与“张倬”盟誓,表示愿意聘他来同谋举事。“张倬”见岳钟琪情词慷慨激昂,信以为真,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及籍贯。
原来,“江南无主游民张倬”的真实姓名叫曾静,湖南永兴人。曾静原是县学生员,他的“悖逆”思想在很大程度上受清初一个学者的影响,这个人便是吕留良。
吕留良字庄生,又名光纶,浙江崇德人,此人曾参加抗清斗争,顺治时考过秀才,后来懊悔猎取清朝功名,于康熙五年弃掉功名。康熙十八年,当时的地方官员向朝廷举荐他,他誓死不就。第二年吕留良又被人举荐,他仍旧不理睬,因此名气很大,享有“东海夫子”之称。吕留良对清朝不满,尤其不以效忠满清政权为荣,他还开办学堂,教育自己的弟子要站在华夏的民族立场上。因为吕留良声望很大,所以当时有许多人投拜到他门下。
曾静读过吕留良的著作,对吕留良深为仰慕,受其思想影响,对清王朝的不满日益强烈。所谓“江南无主游民”,就是表示抵抗满清统治。后来曾静觉得光在思想上反对是不行的,成不了大事,还得有实际行动。经过调查研究,曾静选定岳钟琪为策反对象。
以上是曾静使张熙投书策反的由来。
了解情况后,岳钟琪六天内连上三道密折向雍正详细汇报案情。雍正帝没想到一个早就作古的顽固文人还有这么大的影响,决定认真对待吕留良一案。
在对待吕留良的案件上,雍正帝用了奇招。
案情线索基本摸清后,雍正帝传谕浙江总督李卫捉拿吕留良亲族、门生,搜缴其书籍著作;派副都统海兰到长沙会同湖南巡抚王国栋捉拿曾静诸“同谋”及各家亲属。十月,除已经去世的吕留良、吕葆中父子及吕氏弟子严鸿逵之外,其余数十名重要人犯全部捕到。
第二年,两省所有在押人犯解到京师对质定罪,等待最后处置。成竹在胸的雍正帝在审理案件时,向宠臣田文镜、鄂尔泰得意地说:“遇此种怪物,不得不有一番出奇料理,你们认真听就可以了。”(www.xing528.com)
雍正帝的“出奇料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归纳起来,大致有两个手段。
第一招是对曾静从宽发落,利用他做宣传。发案之初,雍正帝故作大度,一再指示岳钟琪好生开导曾静,要感化曾静。岳钟琪依计而行,没有骨头的曾静果然被感化。雍正见曾静被感化,在十月份下令免罪释放曾静,同时宣布:将来继位的子孙也不得诛杀他们。他解释这样做的理由是:岳钟琪已与曾静发过誓,岳是股肱大臣,不能使他失信,此其一;因曾静遣徒投书,朝廷得以顺藤摸瓜,查出谤言的制造者,这样说来曾静还有功,此其二。
当然,这不过是托辞,不杀曾静的真正原因是要留下他现身说法,称颂雍正的恩德,为雍正帝做宣传。
“出奇料理”的第二招是对吕留良、严鸿逵等人从严处罪。
吕留良继承先儒“华夷大防”的思想,在其著作中宣扬“华夷之分大于君臣之义”,把元灭宋、清灭明看做历史上的大灾难。他记述南明永历帝在缅甸被俘递解回国时,满、汉官兵都倾心下跪;处死时“天地阴霾,日月无光”,百里以内的关帝庙都遭雷击。他的笔下称清朝为“清”“北”“燕”“彼中”等,而不使用“大清”“圣清”“国朝”等词。受吕留良思想的影响,严鸿逵等人也仇视清朝,严鸿逵在他的日记中别有用心地记载灾异,以此来咒骂清朝。
针对这种大逆不道的思想,雍正帝来了一手狠招,他命令各省学臣就吕留良该不该照“大逆”律治罪这一问题,向所有读书的生员征求意见,生员必须就这一问题明确表态,向学臣出具结论,再由学臣汇总上报。同时规定:如果生员还有别的话要说,可以自行出具呈文独抒己见,交学臣转奏。这样做,名义上是说要听取天下公论,征求公意,实质上借天下人之口声讨吕留良。征求公意的结果正如雍正帝所想,全国的读书人一致拥护照“大逆”律治罪,没有一人有异词。雍正帝于是大开杀戒,诏曰:
“吕留良、吕葆中开棺戮尸,枭首示众;吕留良诸孙从宽免死,发遣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家产折银充本省工程费用。”
“严鸿逵开棺戮尸,枭首示众,其孙发遣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沈在宽斩立决;黄补庵(已死)嫡属照议治罪;刊印、收藏吕留良著作及崇拜吕留良的车鼎丰等四人判斩监候,另二人同妻子流放三千里外,还有十一人受杖责,四人免刑释放。”
更让人奇怪的是雍正对吕留良的文字著作的处理,诸臣提议禁毁吕留良的文字著作,礼部侍郎钱以垲甚至提议禁毁天下所有私蓄家刻之书,雍正帝不同意,他认为书是禁毁不尽的,不如留给后世辨别是非真伪。后来,“理学名臣”朱轼等人对吕留良的《四书讲义》和《语录》作逐条批驳,请求印发学校,雍正帝应允了。
由上可知,雍正处理曾静投书案时,用了两种固权手段,一是谋反重犯免罪,思想“教唆犯”处重罪,“反面教材”印发全国大做宣传;二是对吕留良定罪量刑之前先广泛征求士人意见,在全国掀起声讨的浪潮。
雍正帝一朝的文字狱重点打击两类人,第一类是标榜“华夷之辨”,宣扬反清排满思想的人,上文讲的曾静案就属这一类;第二类是攻击雍正帝本人或其父祖的人。下面列举两个案件。
清风明月案。
徐骏是雍正初年任过刑部尚书的徐乾学的儿子,江苏昆山人,康熙末年中进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此人自幼佻达、狂躁,业师周云陔督责严厉,竟被他毒死,因而得“药师佛”之号。他做官后本性不改,到处结怨,因作诗有句“明月有情还顾我,清风无意不留人”,被怨家指控为思念明朝,毁谤雍正帝本人。执法官按照“大不敬”律将徐骏处斩,诗稿焚毁。时为雍正八年(1730年)。其实,徐骏并无反清思明的意念,“清风”“明月”不过是套用诗家陈词而已。
邹汝鲁《河清颂》事件。
雍正四年(1726年)十二月,河道总督齐苏勒、漕运总督张大有及河南、山东、陕西、山西等省巡抚相继奏报黄河水清。因为民间向来传说黄河水清是圣人出世、圣人在位的瑞兆,雍正帝听到奏报后喜不自胜,给知县、参将、主事以上的文武官员每人秩加一级。太常寺卿邹汝鲁想乘机表忠心扬名声,便效法刘宋时的鲍照作了一篇《河清颂》献上去。内有“旧染维新,风移俗易”这句,原不过是套语,意思是说皇帝实施新政,天下风俗都变好了,所以有河清之瑞。没想到雍正帝阅罢大怒,说他自即位以来,事事效法皇考,恪守旧章,没有做丝毫改弦更张之事,责问邹汝鲁所谓“旧染维新,风移俗易”,“所移者何风?所易者何俗?旧染者何事?维新者何政?”
邹汝鲁当然答不上来,于是革职,发往湖北荆州沿江堤岸工程处效力。邹汝鲁一心阿谀奉承,没有注意回避雍正帝的大忌,即“不孝”之名。因民间都说雍正帝是用不正当的手段袭位,甚至说他毒死圣祖,雍正帝为了洗刷恶名,用尽百计千方还觉得没有洗刷干净。邹汝鲁鬼迷心窍,又揭雍正的痛处,真是活该倒霉。
雍正一朝,文字狱使文人明白了一件事:莫谈国事,莫写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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