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三国演义》的素材来源

《三国演义》的作者是谁？

这话好像多此一问，不就是罗贯中嘛，读过《三国演义》的人都知道。其实，这种回答，也对，也不对。说它对，是因为《三国演义》确实初步定型于罗贯中之手；说它不对，是因为这部艺术杰作，并非纯出于罗贯中一人的想像和虚构，和曹雪芹写《红楼梦》不一样，《三国演义》是几百年，乃至一千年集体智慧的结晶。

关于《三国演义》的创作，胡适在《〈三国演义〉序》一文中说了一句很有道理的话：“《三国演义》不是一个人做的，乃是五百年的演义家的共同作品。”说“五百年”，是从唐代开始算的。胡适从李商隐的一句诗“或谑张飞胡，或笑邓艾吃”（《骄儿》）推想，在晚唐就已经有了说“三国”的，再经过宋代的演说“三国”故事的“说话”艺术，元代的“三国”题材的杂剧，和作为元代说书人说书底本的《全相三国志平话》，再到罗贯中写出《三国演义》，经历了约五百年的时间，所以胡适说是五百年演义家的共同作品。其实，如果按照胡适的这种逻辑进一步寻根溯源，可以上溯到陈寿的《三国志》，从《三国志》到现在人们看的通行的《三国演义》，这其间的演变，可就不止五百年了，得有一千多年。这里不妨把这个演变过程粗略地勾勒一下：

讲《三国演义》的史料来源，第一个要说的便是陈寿的《三国志》。陈寿，字承祚，生于公元233年，死于297年，活了65岁。他在蜀汉政权下生活过一段时间，到他31岁时，曹魏灭蜀，两年后，晋代魏，又过了十几年，晋灭吴，这一年陈寿48岁，开始整理材料，撰写《三国志》。作为当时人，写与当时相去不远的时代的历史，陈寿有很多苦衷。比如，晋的政权承魏而来，晋是正统，魏自然也是正统，心中先存了这样一个观念，写魏国的历史，便尽有不实之处，如对曹操的残暴多所回护，魏蜀之间交战，魏国打胜仗，便多写，打的败仗，便少写。这种写法使很多后人不满意，甚至有人根据陈寿的父亲被诸葛亮惩治过这一点，推断陈寿写《诸葛亮传》时有意贬低诸葛亮。其实这种说法并不对，这些在后面的篇目里还要详细地说，这里只是先说明一点，了解三国史事不能全信《三国志》，但《三国志》是最早的资料来源，很重要。

在陈寿写完《三国志》后约130余年，刘宋时的裴松之为《三国志》作注。裴松之的这些注（以下简称“裴注”）很重要。首先，注的字数多，比《三国志》的正文还多两倍；其次，裴注引用了很多书，大概二百多种，这些书百分之九十以上今天都见不到了。再有，《三国志》的语言过于简洁平实，不注重文学性，而裴注则保留了大量生动有趣的故事，罗贯中写《三国演义》时就大量加以采用，如曹操杀吕伯奢、空城计等。裴注为《三国演义》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

再有晋人和南朝人写的一些笔记、文言小说，如《世说新语》、《小说》、《裴子语林》等，里面也记载了一些三国人物的趣闻轶事，有些也被《三国演义》采用，如曹操梦中杀人的故事，又如对曹操“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评价等等。再往下说就是唐，从胡适注意到的那句诗“或谑张飞胡，或笑邓艾吃”来看，当时民间已经流行一些三国故事，有些人物在民间的知名度还挺高。还有其它唐诗，吟咏三国人物和故事，对《三国演义》的形成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如杜牧那两句著名的“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赤壁》），到《三国演义》里就铺衍成一段智激周瑜的故事。(www.xing528.com)

再有宋，宋代由于城市经济的繁荣，市民阶层的壮大，影响到文艺，“说话”艺术便发达起来。据宋人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记载，当时已出现了专说三国故事吃三国饭的说书艺人。讲说三国在宋代民间成了一时风气。往下说到元。先说元杂剧，元杂剧中有很多三国戏，像桃园结义、三战吕布、三让徐州、五关斩将、赤壁鏖兵、东吴招亲、单刀赴会、诸葛亮秋风五丈原这些故事，都被搬上了元代的戏曲舞台。而罗贯中恰是元末明初人，这些杂剧，他不可能一无所见，创作《三国演义》时也不可能不受其影响。元杂剧以外，还有一部《全相三国志平话》。《三国志平话》对于《三国演义》的形成，非常重要。它是当时说话人的提纲式记录，文字粗糙，浅陋，有些故事只说了个梗概，还有些描写很荒诞，比如说张飞拔剑砍庞统，庞统变狗遁去，等等，这些荒诞的情节，《三国演义》里没有，但《三国志平话》的主要情节，都被《三国演义》加工和采用，《三国演义》中的英雄人物在《三国志平话》中也有了雏形。可以说《三国志平话》是《三国志》到《三国演义》的演变过程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接下来就该说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了。罗贯中，名本，字贯中，大体是元明之际时人。他的生平今人知道的不是很多，有说他是太原人，有说他是东原人，有说他做过张士诚的幕僚，有说做过朱元璋的幕僚，至今也不能完全肯定。不过有一点现在大多数人都同意，就是罗贯中生逢元末乱世，很有抱负，想做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最后没做成，便去写小说，用饱蘸激情之笔为我们描画出风云动荡、波澜壮阔的宏伟的历史画卷，就是《三国演义》。

从陈寿的《三国志》到罗贯中的《三国演义》，跨时一千年，似应告一段落，但其实还没有完，因为我们现在看的通行的《三国演义》，并非罗贯中写的原样。比如说“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几句话，大家都知道，问出自哪本书，肯定会有不少人回答：《三国演义》。问是谁说的，也会有不少人说：罗贯中。错了！实际上另有其人，这就是清初的毛宗岗和他的父亲毛纶。毛氏父子合作，对《三国演义》从回目、行文到引文各个方面进行修改，还加了很多精彩的批语。总的来看，毛的修改是使《三国演义》更好了，所以后来流行的，现在大家看的，一般都是毛氏父子修改、批点过的《三国演义》。

我们将《三国演义》的成书、定型过程勾出了一个大概，总的来说，在《三国演义》故事演变过程中的几个重要环节是：《三国志》，裴注，《三国志平话》，罗本《三国志通俗演义》，毛批《三国演义》。了解这些，对人们进一步研究《三国演义》、了解《三国演义》是有帮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