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学术精深谢铮铭
谢铮铭可谓是盛彤笙的衣钵弟子,从他的身上,可以折射出盛彤笙识才、爱才、育才的思想境界。
谢铮铭,湖南省新邵县人,1914年11月生。1937年考入西北农学院畜牧兽医系,后两年盛彤笙正好受聘于该校,亲授微生物课程,对他刻苦踏实的学习精神留下深刻的印象。1941年毕业后,被先于他半年到国立中央大学畜牧兽医系任教的盛彤笙选聘为助教,同时在其门下就读在职研究生,学习的专注更是到了忘我的境界。据中央大学1949届畜牧兽医系校友姚发业回忆说:“1946年在中央大学时谢先生给我们上解剖课,由于缺乏标本,恰好学校附近发现一匹死马,尸体已经腐烂,蛆虫遍布,臭气熏天,他却不顾恶臭刺鼻,连口罩都不带,一直蹲在地上悉心解剖,耐心讲解,在场的同学无不为谢先生这种热爱科学的献身精神所感动。”正是这种学习精神,使他在四川成都对鸡疫的中枢神经系统病理变化进行研究时,发现当时在成都流行的所谓“鸡瘟”应该是鸡新城疫而不是鸡瘟,其硕士论文发表在《畜牧兽医月刊》上。在中大,他还作为盛彤笙的助手,编辑刚刚复刊的全国性《畜牧兽医月刊》《中国畜牧兽医学会会讯》,这两种刊物从组稿、编辑、校对、付印、发行,都是他们利用业余时间完成的。
1946年,盛彤笙在兰州创办国立兽医学院,谢铮铭又被招到他的麾下,聘为讲师。为了培养出一位学术大家,盛彤笙千方百计地创造条件,对这位弟子加以提携。1948年,盛彤笙争取到一批国民政府教育部公费留学英美等国的指标,谢铮铭得以留学英国爱丁堡大学,师从解剖学家葛乐汉教授。两年的留学,更是见证了谢铮铭孜孜不倦的学习精神。谢铮铭的弟子、甘肃农业大学教授刘英曾经听师傅讲过留学期间发生的一件事:有一次,导师给了他一本关于鸡的解剖书,让他照着去做。自此,实验室里几乎夜夜亮着灯光,以至于校警误以为他在搞什么间谍活动,一直暗中窥测,直到见到他天天都在做鸡的解剖实验,才解除了对他的监视。通过严格的解剖操作,他发现鸡身上的情况与书上写的有所出入,于是向导师反映了其中的问题,导师一开始根本不信,说权威写的书还能有误,甚至训斥了几句。由于他的湖南湘西口音很重,难以继续沟通,下来后,他找了许多标本让另一位同学去找导师,这回导师口服心服,觉得谢铮铭这个学生很不简单,从此另眼相看,还从院长那里要了一笔奖学金,资助他的学习。后期还将他安排为解剖表演员,专门制作标本,也有一点津贴,帮助他在新旧政权交替、经费中断时完成了学业,获得哲学博士学位。
谢铮铭的聘书。他回国后即被盛彤笙、朱宣人聘请为教授兼解剖科主任
大师的弟子到底不同寻常,连所作的毕业论文《家禽之交感神经和副交神经系》,都成为学术经典,收藏于爱丁堡大学图书馆并摘要发表于英国兽医学杂志。其中的部分成果,被用于欧美最权威的《家畜解剖学》《家禽生理学》等教科书。时隔多年后,还被国外一些大学和科研机构所引用。1963年法国农业部家禽研究中心和美国康奈尔大学先后函经谢铮铭本人同意,从爱丁堡大学图书馆得到该论文的复制本。1976年7月,美国康涅狄格大学来信要求复制,通过我国外交部征求作者意见,外交部转请甘肃省革委会通知本人,谢铮铭又请示了学校革委会,再由学校专函请示甘肃省科技局批示同意后,方才答应可以引用,否则在那个年代很可能会招来一顶“里通外国”的帽子。过程虽然复杂了一点,但国外学术界这种尊重他人劳动成果,维护知识产权的严肃态度也令我们大开眼界,感慨良多。联想现时社会上一些人学术腐败,抄袭、剽窃、造假成风,他们的这一郑重其事的做法,实在值得我们深思。
1951年,谢铮铭学成如期回国,被盛彤笙聘为兽医解剖学教授,在西北畜牧兽医学院承担了家畜解剖学的教学和研究工作。此后,还担任了兽医系副主任。他一直深入研究家畜解剖学教学方法,建立和完善了以小班开课为基本教学形式,以实物教学为主要授课方法的解剖学教学体系,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谢铮铭有一句名言:“显微镜下有前途!”其来源是20世纪50年代初的一位进修生的回忆,他说:“有一次上解剖课看切片,当时正好西北排球代表队与学院排球队比赛,窗外观众如潮,欢声大作,但谢老师不为所动,不视窗外。他边看切片边对我说‘显微镜下有前途’。这句话一直鼓舞着我。”
“显微镜下有前途!”这句话是谢铮铭数十年来潜心学问,甘于寂寞,心无旁骛的真实写照。20世纪50年代,他对驴马的大体解剖系统进行了研究,一边解剖,一边记录,并将解剖程序编写了《驴马实地解剖》一书,于1965年出版,1986年再版发行。这本书融解剖知识与解剖方法为一体,实用性很强,深得同行赞许,并被认为是培养研究生和进修生的难得的好教材。多年以来,他和教研组的同仁们以及研究生一道,对主要生活于我国和蒙古的双峰驼的解剖结构进行了深入研究,取得了具有国际水平的成果。完成了双峰驼肌肉和筋膜、消化系统、四肢关节、后肢血管神经、头部血管神经、脑的动脉及爪和指(趾)枕等一系列关于双峰驼解剖结构的研究,发表了20多篇很有学术价值的研究论文。他主持的《骆驼头部、躯干、前肢、后肢筋膜和肌肉的解剖研究》获甘肃省教育厅科研成果一等奖;《骆驼的解剖》等两项成果获甘肃省高等学校首届科学大会先进科技成果奖。以后,他又指导研究生对鸡的神经系统进行研究。这些都是枯燥无味,费时劳神的工作,很难想象如今在人心浮躁、急功近利的环境中,有多少人还能像他那样静下心来,没有星期天,没有上下班,整天都在实验室里,或是趴在桌子上看显微镜切片,或是站在手术台前一刀一刀地切割充满福尔马林刺鼻味的动物尸体。学生要请教问题,晚上12点以前的任何时候都可以在教研室或实验室找到他。
“马胸腔解剖”图谱。这是谢铮铭与他的弟子田九畴共同绘制的《家畜解剖图谱》中的一幅
“显微镜下有前途!”这句话造就了一位学业精深的名师大家。很多人学过《庖丁解牛》这篇古文,说一个厨师宰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也就是说他手所接触的地方,肩所靠着的地方,脚所踩着的地方,膝所顶着的地方,都发出皮骨相离声,进刀时发出合乎音律的声音,合乎《桑林》舞乐的节拍。但比起谢铮铭,那只是小巫见大巫。那个厨师是大卸八块,骨肉分离;而谢铮铭是出神入化,精细入微。许多当年的学生说,别人在解剖时看不清的神经、肌肉、血管等,他几刀子就能拉出来。时隔50多年后的今天,甘肃农业大学的胡自治教授还能回忆起上家畜解剖实习课时的情形:“谢先生的学业精深非同一般,解剖技术极为娴熟,他把驴眼睛完整地取下放入水中,将眼球一层层剥离出来,晶状体就会漂浮在水面上,像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令人叹为观止。看这样的解剖示范,真是一种艺术享受。”(www.xing528.com)
谢铮铭在英国爱丁堡大学与导师葛乐汉在一起。1948年盛彤笙选派了多名教师去英、美等国留学,谢铮铭为其中之一
就连搞行政工作的领导也对谢铮铭赞不绝口。2010年,笔者采访过甘肃农业大学原党委副书记李光,在他的视野里,能看上眼的人不多,但对谢铮铭印象极深,至今不忘。他说:
“谢铮铭是个真正值得一说的人,他在1958年就把家畜的各种器官,特别是血管和神经等染色后制作成标本,使人看起来哪是神经、哪是血管、哪是肌肉筋腱,一目了然。那技术水平在全国绝对是一流的。我最近在电视上看了一个报道,说国内有位留德的知名专家,做的标本如何如何好,方法如何如何先进,如何具有国际水平等,其实和谢铮铭50多年前做的一模一样。只不过谢铮铭一直比较低调,从不宣扬自己,所以默默无闻而已。”
谢铮铭当年制作的这些标本,如今仍然陈列在甘肃农业大学动物医学院的标本室里。细看其中一个,在一块肌肉上,那动脉是红色的,静脉是蓝色的,神经是黄色的,而肌肉又是粉红色的,各自的形状位置,界线分明,一清二楚。这都是他利用教学之余,将赛璐璐用乙醚溶解后,调入油画颜料制成混浊溶剂,极为细致地分别注射而成。那一瓶瓶、一罐罐的标本,犹如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看了让人有美不胜收之感。
谢铮铭还花费多年时间,解剖了许多动物,并根据实地解剖程序和解剖经验,与弟子、西北农学院的田九畴教授绘著了《家畜解剖图谱》。将猪、牛、马、羊等家畜的肌肉、神经、血管、内脏绘制得极为清晰、准确、全面,是至今国内出版的唯一一本家畜解剖图谱,许多教学单位、科研单位、畜牧场、养殖场等多年来都到甘肃农业大学图书馆来查找、拍照。
谢铮铭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制作的“牛肾铸型标本”
作为我国著名的家畜解剖学家,谢铮铭为我国高等农业院校的家畜解剖学教学和研究生培养付出了辛勤劳动。他主持编写了全国动物解剖学组织学与胚胎学专业研究生培养方案,编写了《家畜解剖学》《家畜解剖学组织学与胚胎学》等教材中的部分章节。1981年国家颁布《中华人民共和国学位条例》后,他主持的动物解剖、组织学与胚胎学于当年11月成为首批硕士学位授予点;1984年2月又成为博士学位授予点。为国家培养了十数名硕士和博士,为许多农业院校培养了一批师资力量。他是中国畜牧兽医学会动物解剖学、组织学与胚胎学研究会第一、二届名誉理事长,并任甘肃省第四、第五届政协委员,民盟甘肃省委第七届常务委员。他的两个得意门生崔燕、刘英现均为甘肃农业大学博士生导师,其中崔燕为国家二级教授,中国畜牧兽医学会动物解剖学分会副理事长,世界解剖学家协会会员;刘英为三级教授,任中华医学会甘肃省解剖组织学分会副主任委员,入选甘肃省“333”人才库。
谢铮铭不但专业知识精深,相关的知识以及典故都很广博。据一个老师回忆,当时几个人在一起闲聊,谢铮铭就问他们:黄牛为什么颈下有一块垂皮吊下来,皮肤显得松松垮垮,叫的声音像“没呀没呀”而水牛的皮肤在身上绷得紧紧的,叫起来像“衣呀衣呀”大家都说不知道。于是,他就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黄牛的皮本来是水牛的,而水牛的皮原是黄牛的。水牛原来的皮光亮柔软,其毛秀丽,而黄牛原来的皮显得粗糙难看,毛色灰暗。于是,黄牛老想偷换。有一次,黄牛与水牛同时下河洗澡,各自将皮脱下放在岸上。黄牛一看机会来了,赶紧上岸将水牛的皮穿走了,水牛上岸没皮,只好将黄牛的皮穿上。水牛个大,穿上黄牛的皮在身上绷得紧紧的;而黄牛个小,穿上水牛的皮显得松松垮垮,多出一块便吊在颈下,就是垂皮。换皮以后,水牛当然不甘心,便向黄牛要皮,所以水牛的叫声是“衣呀!衣呀!”意思是说,还我的衣服呀!而黄牛总是耍赖不还,说“没呀!没呀!”意思是说,我没拿衣服呀!故事耐人寻味,大家听后大笑不已。
2007年,谢铮铭在兰州逝世,享年9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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