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我们知道,从毕达哥拉斯起,西方美学沿着“美是什么”这条路,走了两千多年,最后由鲍姆加登在1750年出版的一本《Asthetik》作了了结。此后,西方美学就开始分岔了,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在康德那里,美学的基本问题由“美是什么”变成了“审美是什么”,美的研究也变成了审美的研究;而在黑格尔这里,“美是什么”则变成了“艺术是什么”,美的研究也变成了艺术的研究。
关于这一点,黑格尔自己倒是说得十分清楚。黑格尔在他的《美学》这本书里面,一开始就说“Asthetik”(埃斯特惕克)这个名称是不准确的,准确的名称应该是Kallistik(卡力斯惕克)。因为“Asthetik”的意思是“研究感性的科学”,翻译过来就是“感性学”;而kallos在希腊文里面就是“美”,因此研究美的科学就应该叫做Kallistik,翻译过来就是“美学”。但是黑格尔认为这个名称也不对头。为什么呢?因为在黑格尔看来,美学研究的并非一般的美,而只是艺术的美。所以,黑格尔认为,美学的“正当名称”,应该是“艺术哲学”,或者说,“美的艺术的哲学”。
这就等于把美学的研究方向扭过来了。我们知道,艺术和美有着不解之缘,但艺术毕竟不等于美,美也不等于艺术。把美学命名为“艺术哲学”,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的转变。当然,这个转变还是比较好接受的,因为美学的传统中历来就包含艺术的研究。比如在古希腊,毕达哥拉斯、苏格拉底、柏拉图,算是“美的研究”。亚里士多德,就是“艺术的研究”了。亚里士多德的主要美学著作是《诗学》,其实也就是“艺术学”,因为他那个“诗”,是包括史诗、悲剧等多种艺术成分在内的,和我们现在理解的诗并不一样。这也是古代社会的通例,就是各艺术门类不怎么分家,通用一个名称。比如中国上古时代的“乐”,就不是纯粹的音乐,而是融文学、音乐、舞蹈于一炉,诗、乐、舞三位一体的东西,也许应该叫做“综艺”。所以中国古代的《乐经》、《乐论》、《乐记》等等,也不是“音乐学”,或者不简单的只是“音乐学”,而是“艺术学”。
希腊有《诗学》,中国有《乐记》,这说明美学一开始就包含着艺术的研究。不过,认真说来,亚里士多德的《诗学》也好,荀子的《乐论》也好,或者《礼记》当中的《乐记》也好,都还只是“一般艺术学”,顶多其中有些哲学意味罢了。黑格尔的美学却是“艺术哲学”。“艺术哲学”这个名称,就把黑格尔美学和其他美学、艺术学区别开来了。第一,它的研究对象不是美,或不是一般的美,而是艺术或艺术的美;第二,它不是一般艺术学,而是艺术哲学。所以,要搞清楚黑格尔的美学,就要先搞清楚他的哲学。
我们知道,黑格尔是德国古典哲学的巨匠。他在历史哲学、法哲学、宗教哲学、哲学史和美学各个领域都起到了划时代的作用。美国有个现代哲学家,叫怀特。他在《分析的时代》一书中说:“几乎20世纪每一种重要的哲学运动都是以攻击那位思想庞杂而声名显赫的德国教授的观点开始的。这实际上是对他加以特别显著的颂扬。”怀特接着说:“我这里指的是黑格尔。”
这当然是对黑格尔“特别显著的颂扬”。你想呀,一门学科,或者一种运动,要向前发展,就非得批判某一个人,把他“打倒”,从他身上跨过去,这个人还了得吗?黑格尔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是站在一个很高很高的历史高度,站在当时时代精神的制高点上来俯瞰整个西方哲学的。结果,就把古典哲学发展到了顶峰。这样,要实现哲学和美学从古典到现代的转变,就非批判黑格尔不可。
那么,黑格尔最大的历史功绩是什么呢?就在于他改变了人们的世界观。什么是世界观呢?就是对世界的看法。我们知道,在黑格尔之前,人们看待世界的观点,基本上是孤立的、静止的、一成不变的。在他们看来,世界是一个一成不变的“事物的集合体”,也就是一大堆事物集合在一起。当然,事物和事物之间是有联系的。但这种联系,不过是一架钟表当中齿轮和齿轮的关系,或者发条、指针和齿轮的关系。自从上帝拧了发条以后,它就这样了,而且一直就是这样准时准点地走着。
可是这个观点到了康德那里就有了变化。康德一开始他的科学生涯,就把这架钟表变成了一个过程,即“由星云团转变成太阳系”的过程。不过康德只讲了太阳系,黑格尔却把整个自然的、历史的和精神的世界都描写为一个过程。在黑格尔看来,世界与其说是“一大堆事物”,不如说是“一系列过程”。它有发生、发展,也有终结、消亡。没有一个东西、一件事情是一成不变的,而是无不处在不断的运动、变化、转变和发展之中。打个比方,在黑格尔之前,世界是一架钟表,过去这样走,现在也这样走;而在黑格尔这里,世界是一棵树,过去是种子,是萌芽,现在枝繁叶茂,将来则要死亡。(www.xing528.com)
更重要的是,黑格尔不但肯定世界是在运动和发展的,而且他还企图揭示这种运动和发展的内在联系。什么联系呢?逻辑的联系。就是说,一个事物之所以要产生,是因为它有这种一定会产生出来的必然性。这种必然性决定了它一定会产生,而且一定会朝某个方向变化,最后变成别的东西。这个必然性就是逻辑,这个发生、发展、终结、消亡的过程就是历史。历史是由逻辑决定的,而且是对应的,这就叫“逻辑与历史相一致”。
于是,黑格尔就在西方哲学史上第一次天才地、创造性地把世界描述成一个“逻辑与历史相一致”的过程。具体地说,就是绝对理念通过自我否定和自我确定实现自我认识的过程。艺术,则是这个过程中的一个环节。所以,我们要弄清楚黑格尔的美学,就要先弄清什么是绝对理念,它又如何通过自我否定和自我确定实现自我认识。
什么是理念?黑格尔对理念有一个定义。他说:“一般说来,理念不是别的,就是概念,概念所代表的实在,以及这二者的统一。”这句话一共三个内容。一个是“概念”,一个是“概念所代表的实在”,还有一个是它们的统一。我们不要简单地看待这个定义。他这个定义和一般的定义是不一样的,他这个定义中的三个内容也不是平行并列的。因为他这个定义本身就是一个过程,即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也叫正、反、合。
首先是“正题”,即“概念”。概念是绝对理念的抽象状态。它在理论上、在逻辑上是“有”,或者说,“应该有”,在事实上却又是“无”,是“没有”。因此,它是片面的、不真实的。这就必须否定。用什么来否定呢?用“概念所代表的实在”。“实在”为什么能否定概念呢?因为它和概念刚好相反。概念是理论上“有”,实在是实际上“有”;概念是抽象普遍的,实在则是具体个别的。所以“实在”能够否定“概念”。而且,“实在”也一定要出来否定“概念”。因为概念虽然在事实上是“无”,但在理论上却又是“有”,是“应该有”。因此,只要有某个概念,就一定会有与之相对应的“实在”,这就叫“凡是合理的都是现实的”。“实在”既然是从概念的那个“应该”中产生出来的,那么,它对概念的否定,也就只不过是绝对理念的自我否定。这就是“反题”。
抽象的概念变成具体的实在以后,它的片面性就被克服了。所以,概念变成实在,既是绝对理念的自我否定,也是它的自我确定。但是事情还没有完。因为“实在”也是片面的、不真实的。它只有感性,只有具体,只有个别,所以它还要被再否定一次,把它的片面性否定掉。这就是“否定之否定”,也就是“合题”。合题就是“概念与实在的统一”。它是概念的再次自我否定,同时也是它真正的自我确定。在这个阶段,概念和实在的片面性都被克服了,而它们的特性,比如概念的普遍性和实在的个别性,则得到了肯定。作为“合题”,它既不是片面的抽象,也不是片面的具体,而是“抽象具体”,因此叫做“绝对理念”,也叫“绝对精神”。当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管它叫“上帝”或者“神”。
在黑格尔看来,世界的本质就是客观存在着的、不断运动着的绝对理念。它在自身的运动中“外化”出各种现象。先是自然界,然后是人类社会,最后是人的精神。这当然很“在理”。因为绝对理念要自我实现,首先就得自我否定。绝对理念既然是精神性的,那么,最能否定它的就只能是最具有物质性的东西,这就是自然界。但是,绝对理念否定自己的目的,是自我认识和自我实现。因此,它还必须向自身复归。而且,它的复归,还只能实现于人的精神活动之中。所以,绝对理念自我运动的三个阶段,就只能是自然界、人类社会和人的精神,也只能在人的精神中复归到自身。
不过,绝对理念在人的精神中的复归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它也经历了三个历史阶段或者说三种形式,这就是艺术、宗教和哲学。为什么首先是艺术呢?因为在一开始,人还不能自由地思考,绝对理念也只能借助一定的物质形式把自己感性地显现出来。在这个时候,人们看到的只是感性事物的形式,我们对绝对理念的认识也还只是一种感性认识。“在这种认识里绝对理念成为观照和感觉的对象”。这就是艺术,也就是美。因为艺术就是用感性的形象把真实呈现于意识,而审美则是对事物的感性形式进行观照。所以,黑格尔便很“顺理成章”地得出了一个结论:美就是绝对理念的感性显现。当然,这里说的美,是“艺术美”,或“美的艺术”,因为自然界是不可能认识绝对理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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