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历史地理变迁：开成府路兴衰，成为仅次于省级大都会

第三节　开成府路兴衰

元朝期间，今宁夏南部六盘山地区各市县基本上属于开成府路（州）的管辖范围。开成是在特定的历史时期、特定的条件下所形成的一个畸形的地域军事政治中心，在宁夏历史上如流星划过，仅仅辉煌了30余年就黯然无光了。

一、开成崛起的背景

开成，原来只是一个小山堡，它位于六盘山腹地——六盘山主峰米缸山（海拔高度2931米，古称“美高山”）下不远处。六盘山是蒙古人心目中的圣山，因为蒙古大帝国的缔造者、元太祖成吉思汗铁木真，是于1227年在六盘山归天的。至于六盘山是否也是成吉思汗的葬地，到目前为止仍是史学界探索的悬案，但在真相大白之前，六盘山为大汗葬地也是不能完全排除的一种答案。所以在蒙古人的思想情感中，对六盘山的情结是深厚的，这座山是他们需要世世代代牢记和纪念的圣山。爱屋及乌，于是六盘山主峰下的这座普通小山堡也就引起了蒙古贵族的特别关注，而平地飞升，一步登天很快成为元朝在西北乃至全国的大都会，甚至被称为“上路”“上都”。

另外，六盘山还是蒙古大军统一全国、南征北战的重要军事基地和前进阵地，也是当时南北、中西交通的枢纽，地理区位非常扼要。所以成吉思汗的几代继承人都与六盘山结下了不解之缘。当成吉思汗三子窝阔台（元太宗）继任大汗以后，就展开了灭金征宋的战役，而六盘山恰是横亘于蒙古大军南下的锁钥要地，不肃清六盘山地区的州县，大军就不能顺利南下，不把六盘山地区建成巩固的后方大本营，南征部队的兵员、粮草和补给也会受到影响，这都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从深层次来分析，当年成吉思汗不只是到六盘山“避暑”，实际上是要把他的军事总部放在六盘山，这步棋是一个有预见性的战略部署。而后来从他的儿子元太宗窝阔台开始，到其他继承者们都重视对六盘山地区的经营，尤其是第五任大汗、元朝的建立者忽必烈，早在1253年时，就“受京兆封地”，驻军于六盘山。可以说六盘山是他建功立业、登上帝位的发祥之地。综合起来看，蒙元统治阶级重视对六盘山地区的经营绝不是其个人行为和偶然的产物，而是从国防建设和军事布局大处着眼的一件国家政治重大决策。再从另一个角度来审视，开成这个小山堡，它地处六盘山腹地，四面环山，中有清水河穿流，形胜扼要，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而四周的山上树木葱茏，山下草场丰美，而且是北达河套沃区，南往关中和内地，西通中亚的交通枢纽中心，正是军事基地选点的理想地方。再加上气候宜人，也是惧怕炎热的大漠民族蒙古人宜居的好地方。所以，综合政治、军事、经济和自然地理等多种因素，小山堡命中注定要迎来一段飞黄腾达的历史。

二、开成王府建设

蒙古第四任大汗元宪宗蒙哥，于1258年7月，从六盘山军事基地誓师南下，攻打南宋属地四川。为确保六盘山大本营的安全，他命将军浑都海率一支精锐部队留守六盘山地区。但就在这次军事行动中，蒙哥病死于前线。1260年3月，蒙哥的弟弟忽必烈在开平（今内蒙古正蓝旗境内）继承汗位。4月，忽必烈的弟弟阿里不哥不服，也在和林（今蒙古人民共和国乌兰巴托西南哈拉和林）宣布称汗。六盘山驻军将领浑都海站在和林一边，举行叛乱，反对忽必烈。“浑都海之乱”很快被平息，忽必烈的汗位也巩固下来。忽必烈唯恐六盘山地区再生事端，就在1271年宣布建立大元王朝的次年，把自己的儿子忙哥剌封为“安西王”（后加封为“秦王”）。安西王王府在京兆（今陕西西安市），而他又在六盘山深处一个叫开远堡的地方另建王府和行宫，以充作夏宫，并设立王相府进行管理。这个山堡就因为王府、行宫的修建而地位上升，并改名为“开成”。开成之意是什么呢？是新开辟而成的一座新城吗？还是“开府成功”的寓意？不得而知，反正不是明代以后狭义上的“开城”之意。

1276年冬，安西王率部北伐，开成驻军将领、南平王秃鲁却乘机举兵叛乱，矛头仍然针对忽必烈。叛乱很快被平定，忽必烈越发对六盘山地区加以重视，便进一步加强安西王的权力，使他享有安西王和“秦王”的双王封号，还另赐“金印”一颗，这种一藩二金印的待遇在众藩王之中是少有的。安西王实际上成为代表皇帝分治秦、蜀及西北（新疆除外）和西南广大地区的最高统治者，享有种种特权，俨然是朝廷和皇帝的代言人，有发布特别命令的特殊权力。他的命令被称为“教”，比皇帝的圣旨“敕”略低一等。各级地方官员和驻军将领都要遵从。

安西王“其府在长安者为安西，在六盘者为开成，皆听为官邸”。王冬居长安，夏驻开成，“岁以为常”。为此，大兴土木，在开成营造王府、行宫、花园和官署。地以人贵，开成成为安西王的行宫后，地位大不一样，在行政建置上就超常规破格设立过开成路、开成府，并被“视为上都，号为上路”，成为仅次于省一级的大都会。

开远堡于至元十年（1273年）升置开成县和开成府，开始建筑城池。城址在今宁夏固原市原州区南20公里的开城乡开城村。据考古工作者实测，开城遗址平面呈长方形，黄土夯筑，东西长317米，南北宽437米，残高2~3米不等，基高约8米。南面开门，筑有瓮城。整个古城遗址占地面积约10平方公里。考古人员把遗址划分为7个区：一号为王相府区，应是管理王府的行政中心；二号为王相与高级官员的住宅区；三号为安西王王府宫殿（有花园和养鱼池等景观建筑），应是王府的中心区；四号为窑址；五号为街道，应是商业区和市民住宅区；六号为官员住宅区；七号为墓葬区。当地群众和考古人员在古城遗址中先后发现过长颈银瓶一只，底部有阴刻“王都统宅造”字样。还发现“铜权”（秤砣）一只，正面阴刻“至元二十三年官造”，背面阴刻“开成路”等字样，这种“官造”铜权，是权力的象征，不是其他府路能享有的特权。另外，还有龙纹瓷梅瓶、琉璃龙纹三足鼎、黄釉双耳小瓷瓶、绿琉璃四足香炉、绿釉陶瓶、酱釉瓷罐、黑白釉色瓷碗、金帽顶、铭文砖和云雷纹础石、石雕龙柱以及烧制琉璃建材的窑址陆续面世。至于散落的绿、黄、白等各色的琉璃瓦当、筒瓦等高档建筑材料，早年更是随处可见。从这些器物的数量、器形、色彩和装饰等级上看，说明遗址建筑的级别很高，不仅证明是藩王规格，甚至也透出一股帝王品位的信息。因为龙纹和黄色、绿色琉璃，在古代一般都是皇家才能使用，在一般建筑物中出现被视为僭越不轨行为，是要受到惩罚的。因此，有学者认为开成才是成吉思汗在六盘山避暑的斡耳朵（行宫）地址。他本人虽然居住在六盘山深处的凉殿峡，但开成是大汗的行宫（总部），大批文武官员和护卫军就驻扎在这里。安西王后来把夏宫放在开成，并升开成为府路级别，视为“上都”，没有太祖成吉思汗行宫圣迹的原因，恐怕很难有如此大的气派。

三、开成的衰败

自古以来，六盘山地区的战略要塞均建在战国秦长城内侧的古安定郡原州城，原州作为六盘山地区的政治、军事中心，已存在至少1300多年，而元朝放弃这座历史古城，在其南不远的地方重建一座新城，作为该地区新的政治、军事中心，基本上属于一种因人设事的做法。当然城因人兴，也将可能因人而衰，事实上也正是这样的结果。

至元十五年（1278年）十一月，老安西王忙哥剌病故。次年，其长子阿难答继任安西王。由于其父一生戎马倥偬，以军帐和战马为家，不便照料幼小的儿子，便将他寄养在六盘山下一位经商的穆斯林突厥族人家中。这家女主人祖来哈对阿难答细心养护，使他自幼在虔诚的穆斯林家庭中受到纯正的穆斯林文化熏陶，在潜移默化中渐渐养成和学到了穆斯林的生活习俗、宗教礼仪，并熟读了《古兰经》，通晓波斯语和阿文，从而形成了对伊斯兰教和真主的信仰，自然而然地“皈依回教，信之颇笃”，成为一名信仰坚定的伊斯兰教徒。当他继任王位上台掌权以后，便利用自己手中的军政大权，使用行政命令的方式，在所指挥的15万大军中和领地内强力推行伊斯兰教的传播，并到处大建清真寺。据有人研究，在他率领的蒙古大军中至少已有一半兵将信奉了伊斯兰教，地方上的情况应不亚于军队，于是伊斯兰教在中国的大西北得到迅速发展，这也是中国回回民族形成的一个重要阶段和原因之一。但是，蒙古民族大多信奉佛教，大元帝国也是尊崇佛教为国教的政权，现在突然从自己的皇室嫡传亲王中冒出一个信仰中亚伊斯兰教的异教徒来，蒙古贵族们绝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尤其是在蒙古大军中传播异教，是上层统治阶级非常担心和坚决反对的，当然要把阿难答视为异端。于是元廷开始削弱安西王权力，先是将安西王王府的王相降格为王傅，收缴了相印和王傅印，以示薄惩。因为王相府的权力很大，有代理藩王管理封地一切军政大事的职能，而王傅只是管理王宫内部事务的家丞，这样安西王的权限被大大削弱了。元成宗铁穆耳继承皇位以后，曾多次派大臣对阿难答进行劝说，希望他迷途知返，回头是岸，放弃伊斯兰教信仰，回归国教正途。但是阿难答对伊斯兰教的信仰十分坚定，不可动摇。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成宗把他召到京城，加以软禁，强令他闭门思过，静心向佛。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惊动了皇太后阔阔真，她考虑到安西王在西部手握重兵，占据要地，而且伊斯兰教已经在军中传开，军民信奉伊斯兰教，拥护阿难答，如此高压，是要激变而闹出事来的。于是劝说皇帝作出让步，放安西王返回封地，再慢慢想更加妥善的办法处置这件事。阿难答痴心不改，顶住压力，坚持信仰，与朝廷进行抗争。他不断改变手法，找各种理由向中央索要粮饷、军械以扩充自己的势力。蒙古贵族和朝廷对阿难答的一意孤行和做法更加不满，日渐防范。(www.xing528.com)

大德十一年（1307年），元成宗铁穆耳病故。因为太子早逝，皇位虚悬。于是安西王阿难答与怀宁王海山及其弟爱育黎拔力八达三人两方开始争夺继承权。双方的斗争非常激烈，满朝文武和各种政治势力都被卷了进去。以故帝成宗皇后卜鲁罕、左丞相阿忽台、平章八都马辛等为一方，支持阿难答；另外以右丞相哈剌哈孙等大臣为另一方，支持海山兄弟。最后，信奉异教的安西王不敌信奉国教的怀宁王，一场皇位之争以海山、爱育黎拔力八达兄弟联盟获胜告终。他们兄弟二人有约在先，如获成功，哥哥先登帝位，但要封弟弟为皇太子，而且约定“兄终弟及，弟死传侄”，不能传位于子。海山如约登大位，改元至大，史称“元武宗”。成则王侯败为贼。阿难答被胜利一方指控为“荧惑中宫”、倡导异教、早有不轨、罪当诛灭。于是阿难答和成宗皇后卜鲁罕等皆被赐死，其他骨干分子都被统统杀害。

武宗皇帝荒淫无道，沉溺酒色，只活了4年就死了，按约皇帝由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接替，史称“元仁宗”。此前，武宗一上台，就把安西王的封号和领地改授给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在这位新王镇守西部期间，对前王的宗教政策从根本上加以改变，严格限制伊斯兰教的宗教活动和传播。但为时太晚，伊斯兰教义在西北广大城乡地区早已传播开来，并扎下了根。

新皇帝海山登上帝位，是靠其弟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势力才得以实现的，而作为新安西王、皇太子，爱育黎拔力八达根本瞧不上这个偏远山沟里的亲王位置。事实上不到4年，他就登上皇帝宝座，对开成这座山城，他是没有什么新建树的。加之大德十年（1306年）那场大地震，“坏王宫及官民庐舍，压死故秦王妃也里完等五千余人”，王宫尚且有如此大的损失，其他民用建筑的破坏就可想而知。可以想象开成在大地震中基本上应是被夷为平地。经此浩劫，开成从此一蹶不振，走向衰败。虽然到泰定皇帝也孙铁木儿时，豁免了阿难答一支的罪行，重新封其子月鲁铁木儿继承安西王王位。而同时也将开成路降格为州，撤销总管府，废除原有的一切特权，成为陕西行省管辖的一个普通州城。此时元朝早已结束了战争，陕西、四川、甘肃等路都设立了行省，原安西王王府总揽西部各大区的特权也早已不存在。特别要害的是，这位新安西王不久又因“坐与铁赤等谋逆”的重罪而被废充军。开成随着安西王王位的消失彻底完蛋了。明朝建立后，州、县俱废，六盘山地区的中心城市又回归到古原州旧址，明朝改古原州为固原州。开成这座偌大的山城渐渐荒芜，也恢复为原来的面貌——一个小小的山村堡寨。从此以后它的名字不叫开成，而改为开城。

四、开成各级行政建置沿革

有元一代，六盘山地区的行政中心，一反历史常态，从古原州移到城南不到20公里的一个名叫开远堡的山村堡寨，并很快使这座山堡像吹气球一样膨胀扩张、畸形发展，先后建立起安西王王府和府路、州、县三级地方行政管理机构，重屋叠床，令人不可思议。此外，还于至元十五年（1278年）在城中设立开成路屯田总管府，前后调集3万多军民，在六盘山地区从事屯田。

元代，六盘山地区总体上归陕西行省管辖，地方上的行政区划与建置情况大体如下：

开成府路　治开成县（今宁夏固原市原州区开城乡开城村）。为宋镇戎军、金镇戎州属开远堡。元初仍属原州。至元九年（1272年），即元朝建立第二年，元世祖忽必烈封皇子忙哥剌为安西王。王在京兆（今陕西西安市）和六盘山开远堡各建王府，改开远堡为“开成”，冬居西安，夏驻开成。至元十年，因王府重地，遂升开远堡为开成路，并在王府（宫城）东重建路城，设开成路总管府。缘蒙元“上都”例，亦称为“上路”，规格仅次于行省。上隶属于陕西行省，下领一州（广安州）一县（开成县），管辖范围大约相当于今宁夏固原市除隆德县、泾源县以外以及中卫市海原县、吴忠市同心县的全部地区。

开成州　治开成县，与县同城。至治三年（1323年）降开成府路为开成州。上隶属于凤翔道，仍辖广安州、开成县。余同开成府路。

开成县　治开远堡。至元十年（1273年）升堡为县，与开成府路共治一城。上归开成州管理，辖地相当于今宁夏固原市原州区范围。余参见开成府路、开成县条。

广安州　治东山寨（今宁夏彭阳县古城镇境内）。宋筑东山寨。金升为东山县，隶属于镇戎州。元至元七年（1270年）废县入镇原州，不久又改名为“广安县”。至元十年（1273年）升为州，隶属于开成府路。辖境相当于今宁夏彭阳县全境和固原市原州区东南部部分地区。

隆德县　治笼竿城（今宁夏隆德县城关）。宋天禧元年（1017年），在邪没笼川（亦书“邸洛陇川”）筑城，蕃人称为“羊牧隆城”（今宁夏西吉县将台乡火家集村）。庆历三年（1043年）改名为“隆德寨”，被南宋列为泾源第十城。金皇统二年（1142年），隆德寨被升格为“隆德县”，改治“陇干城”（即今宁夏隆德县城关镇），上隶于德顺州（与陇干县同城）。元初因前制，后改德顺州为静宁州，州迁，陇干县废，迁隆德县于陇干县城，仍上隶于静宁州（今甘肃静宁县），辖境范围相当于今宁夏隆德县和西吉县大部。

今泾源县，金代曾设化平县，后并入华亭县，隶属于巩昌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