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以母为尊,以女为贵——神秘的摩梭祖母屋
摩梭人,自称“纳日”,多数学者认为摩梭起源于秦献公时南下的羌人,为牦牛羌遗裔,是古代游牧民族羌族的支系。
历史上,摩梭人由西北不断向西南迁移,最后定居在川滇交界的泸沽湖及周边地区。在20世纪50年代末由政府发起的民族识别活动中,居住在云南境内的摩梭人被划为纳西族,生活在四川境内的摩梭人被划为蒙古族。史料记载,13世纪50年代,忽必烈远征大理国,曾在摩梭地区驻扎,摩梭人中可能融入了蒙古族的血液,但这次远征军事活动并没有从整体上改变当地的人口结构。1956年以来,摩梭人尤其是被划为纳西族的摩梭人一直要求政府确认他们的民族身份;1988年,云南境内的永宁纳西人的身份证上民族一栏被政府改为了“摩梭人”。现今,居住在泸沽湖周边的“永宁纳西人”和属四川境内的“蒙古人”都称自己为摩梭人,而他们周边的其他民族,包括普米族、纳西族、彝族和汉族,也称他们为摩梭人。
汉代最早设县管辖泸沽湖及周边地区,史称“定笮”,即今天的盐源县,也就是说早在汉代以前摩梭人就已经在泸沽湖及周边地区定居了。泸沽湖位于云贵高原中部,四周为大山阻绝,交通极为不便。鉴于特殊的地理环境,过去摩梭人与外界交往甚少,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男耕女织、捕鱼狩猎,过着祥和安宁的生活。
传统摩梭家庭多是以女性为中心的母系大家庭,崇尚“以母为尊、以女为贵”的观念,一般家庭中的成员均由一个或几个外祖母的后裔组成。摩梭人习惯依山傍水而居,房屋全用木材垒盖而成,当地人俗称“木愣子”。房屋由两根柱支撑,分为“男柱”和“女柱”,代表男女平等。屋中设有火塘,是家族命脉的象征,因此不能熄灭,家庭中重要的仪式和聚会都在火塘前进行,故有学者称其为“神圣的空间”。木愣子作为摩梭人居住的最主要的建筑形式,在整个摩梭社会中,每户房屋的结构、材料、布局以及修建都严格遵循着相同的民俗规则,在其功能分区中也直观体现着以女性为中心的母系文化。
从民居建筑分类来看,“木楞子”属于井干式木结构建筑,主要的建筑材料为石头和木头。典型的木楞子用石头垒成基座部分,然后用等长的圆木或方木横向排列垒成墙,四角用公母榫连接,中间用两根柱子支撑着横梁和椽子,椽子上盖以杉木瓦,为防止木瓦被风吹走,通常在木瓦上镇以石头。典型的摩梭院落是由正房、花楼、经堂和畜厩四栋独立的木愣子围合而成的四合院,集摩梭人的生活、起居、宗教、文化等活动于一体。
正房,即祖母房,为单层楼房,一般坐西向东,是四合院的中心。正房内部空间由木楞墙分隔成两圈,内圈为主室。在内圈上面部分铺有高出地板约十五公分的木板地台,这是摩梭家庭使用最多的区域,家庭成员在此炊事、饮食、招待客人、商讨家庭事宜以及举行仪式等。在木板地台北边的中间是下火塘,位于木板地台的一块空着的、与地面齐平的区域,用石头砌成,呈正方形。火塘上架有铁质三脚架,架上挂有水壶、铁锅等炊具。由于下火塘与地面齐平,相对西南侧的另一火塘要低很多,所以被称为下火塘。在下火塘后面,靠内圈北墙有一个灶,在灶与下火塘之间,竖着一块立方形的石头,称为“锅庄石”。锅庄石是摩梭人祖先崇拜的载体,意味着摩梭人生活的世界与其祖先生活世界的边界,每餐之前,摩梭人都会将饭菜取一点放在这块石头上,供奉给自己的祖先,也称“敬锅庄”。
在灶的上方即内圈北墙上供奉着用泥塑或硬质纸绘制而成的图像,上面有火焰、海螺、元宝、日月星辰等图像,这是摩梭人的守护神“冉巴拉”,是财富、丰裕和生长的象征。通常冉巴拉坐北朝南,这一布局也反映了摩梭人的宇宙观。摩梭人认为南方主土,土包括了所有的植物和金属,而且财神“诺图塞”位于南方,家庭的守护神朝向了南方,意味着整个家庭朝向了财富。在灶的两侧沿着内圈北墙对称设有橱柜,用以存放食物、厨具和各种日用器皿。
在木板地台的西边是一扇通往外圈后室的门,木板地台的东边安放有一个箱型木床,称之为“睡柜”。睡柜是一种兼具床柜功能的木床,床下部为可开启的橱柜,用以存放一些日用器皿、未加工的食物等。睡柜两端有门栏遮挡,形成一个较为隐私、固定的空间,通常这个睡柜为受人尊敬的摩梭女家长“达布”的榻位。“达布”是母系大家庭中的一家之长,一般由最能干、最有威望的妇女担任,负责家庭内外一切事务,如安排生活、保管财产、组织生产、分配食物等,素有“舅掌礼仪母掌财”的说法,“达布”的榻位也体现了女家长在摩梭家庭中的重要地位。
木板地台之外,位于主室中间,有一对柱子支撑着横梁,为男女柱,左边为女柱,右边为男柱,象征着男女共同支撑起这个家庭。据摩梭民俗馆工作人员介绍,男女柱必须出自同一棵树,象征着男女同根同源。作为男女柱的树木必须是百年以上的老树,砍伐前要举行仪式,立柱的时候也要进行隆重的祭祀活动,树的上半部分作为男柱,下半部分作为女柱,显示出女性是家庭根源的母系文化观念。摩梭家庭在为小孩举行成年仪式的时候,男孩必须站在男柱旁,女孩则站在女柱旁,有着严格的性别区分。
泸沽湖摩梭民居内庭布置。(张开聪 摄)
在西墙和南墙的下部,是一个呈“L”形的睡柜,为家庭孩童和老年女性睡觉的区域。在睡柜的转角处为上火塘。上火塘为桌式火塘,一般很少使用,是摩梭人接待贵客和宗教人士的地方。西墙和北墙交接的地方长置有一个橱柜,通常用于存放家庭的贵重物品。
正房外圈的东侧为通道,通往内圈的主室。在通道的右边为上室,是家中不再“走婚”的年老男子睡觉的地方。在摩梭家庭中,没有特意为男性睡觉留有房间。男性在孩童时期同家里的老人在主室睡觉,成年之后到自己“走婚”的伴侣房间过夜,只有到了老年或者不再走婚,才可以在上室睡觉。
通道的右侧为下室,室内有大灶,置有石磨、脚碓、大锅等用具,是进行烤酒、加工食物和动物饲料的地方。在外圈西侧与下室相连的地方为储藏室,存放着粮食、猪膘肉等其他食物。外圈西侧最大的一部分为后室,后室有门与内圈的主室相通,平时后室主要存放一些杂物。家中有女性在临产前通常都住到后室,小孩在后室出生,产妇也在后室坐月子;如果有人去世,家人在准备葬礼的时候,尸体在火化前也停放在后室内挖好的一个洞中,象征着回到生命最初的地方,所以后室与内圈主室相通的门又称为生死门。
除了正房为一层建筑,其余三栋主体建筑均为两层小楼。位于四合院南侧的一栋两层小楼,被称作花楼,摩梭语为“尼扎日”。在摩梭文化中,花楼的重要性仅次于正房。花楼的一楼主要是存放一些大型生产工作,如犁、耙、纺车等,四合院的大门通常也开在一楼;二楼被分割成若干独立的小房间供家中成年女性居住使用,她们通常在花房接待自己来自另一个家庭的“阿柱”。每一个房间都可以直接从走廊进入,房间左边有一个火塘和三脚架,并置有简单炊具,可供烧水取暖,以及简单加工食物。右边陈设有卧具,以及装有房间主人个人衣服、用品的竹编箱、柜子等。稍靠近卧具一边的中间有一个可以向外推开的活动小窗,摩梭男子前来幽会自己的“阿夏”时不能惊扰女方家人,只能在深夜悄悄从这扇小窗进入,天明之前从这扇窗中悄悄离去,返回自己家中。在摩梭民歌《阿依依玛姆》中,就有男女约会的生动描述:
男:你家的黄眼圈母狗叫得真凶,
等你开门我好心慌。
咣啷啷,咣啷啷……
女:妈妈还没有睡着,
这时你不能进来。(www.xing528.com)
咣啷啷,咣啷啷……
男:长脚蚊子叮得我真痒,
等你开门我好心烦。
咣啷啷,咣啷啷……
女:妈妈还没有睡着,
你悄悄地不要弄出声响。
咣啷啷,咣啷啷……
女孩在举行成年仪式之后,便可以拥有一间独立花房了,可以进行自己的社交活动。这种对女性的明显优待,以及女静男动、女主男从的“婚姻”形式,体现了母系文化对女性的充分尊敬和重视。
正房右侧,位于四合院北方的两层小楼为经堂,摩梭人称为“嘎啦日”。一楼通常用于堆放柴草,二楼装饰得富丽堂皇,供奉有菩萨造像,墙壁上绘有海螺、火焰、莲花等宗教图像。案桌上置有精致的神龛、油灯、净水碗和鲜花等。经堂,一般用作举行各种仪式以及作为喇嘛的居处,虔诚的摩梭人每天都要打扫经堂更换清水。摩梭人几乎全民信教,藏传佛教在摩梭人的生活中有着重要的影响和威望。过去摩梭人家如果有两个儿子,至少都会送一个去做喇嘛,喇嘛通常独立居住在经堂,也很少参加家庭的生产劳动。藏传佛教和摩梭人的原始宗教达巴教一起关照着摩梭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从生到死,除了每年的祭祖仪式,喇嘛和达巴一起主持摩梭人生活中的各种仪式,相辅相成,浑然一体,显示了摩梭文化的巨大包容力。
泸沽湖摩梭民居祖母屋。(张开聪 摄)
上/美丽的泸沽湖。(张开聪 摄)中/泸沽湖旁的摩梭民居。(张开聪 摄)
下/泸沽湖摩梭民居经堂。(张开聪 摄)
位于四合院西侧,与花楼相连的两层小楼为畜厩,一楼主要饲养牲畜,如牛、羊、猪等,二楼用于堆放料草,成年的男子如果不去走访自己的“阿夏”也可在上面睡觉。在家里成年女性较多花房不够的情况下,堆放料草的二楼也可改造成独立的房间,以供他们居住。
整体来说,摩梭民居的功能分区明显体现出母系文化以女性为中心的观念。
首先,就摩梭女家长——“达布”的居位来看,“达布”在主室的核心区域拥有自己独立的睡柜,并享有较为隐私的空间,同时主室内一起财物、活动都处于“达布”的监管之下,突出了女家长在传统摩梭家庭中重要地位。
其次,从摩梭人一生居住空间的变化来看,女性在孩童时期与家庭里的老人居住在一家最温暖最核心的区域——主室,享受着家里老人的照顾,并处于守护神“藏巴拉”的看护之下。当女性处于成年时期,可以进行社交活动的时候,拥有自己独立的活动空间——花房。花房空间独立、设施完善,为成年女性的生活提供了自主、方便的条件,另外独立的空间显示了对成年女性个人生活的尊重。其次,花楼的活动小窗也显示出女性在两性关系中的决定地位,如果女性不愿意继续与自己的“阿柱”交往,只要不打开那扇窗,男方就明白这意味着他们关系的结束,便会知趣而返。当女性逐渐衰老,不再结交“阿柱”,她们便搬出花房,重新回到主室,继续享受火塘的温暖,并得到家人细致的照顾。相比之下,男性并没有得到这样周到的照顾,当男性处于孩童时期,同样居住在主室,但是等到成人,家中就没有为他们睡觉而特意准备的地方,他必须到自己所结交“阿夏”的房间过夜,或者在自家畜厩二楼的草房休憩。当他们到了年老、不再结交“阿夏”的时候,才会在正房外圈的上室拥有一个自己固定的位置。
摩梭母系文化以女性为中心,却并不意味着对男性的排斥和抑制。男女柱是摩梭民居的正梁柱,其在建筑结构中的作用和文化意义甚为贴切,男女柱共同支撑着横梁象征着男女共同支撑起整个家庭,而两棵柱子必须取材于同一根树木,则强调了男女的同根同源,不可分离。至于男性成年以后在家中不特意为其设固定的休憩场所则是适应特殊“婚姻”形式和母系文化的结果。
木楞子作为摩梭家庭的载体,其建筑空间的划分与功能的安排,在文化人类学中反映出摩梭人以女性为中心的母系社会观念,展现了摩梭人的家庭组织、婚姻形式和宗教信仰,从侧面反映出母系文化的和谐与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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