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东巴象形文字。(李秋 摄)
民间工艺形态的特征之一在于它的原发性。它是在农耕文明的土地中产生的,其发展也是师傅带徒弟式的技艺承传。因此,它经历了一个文化积淀的过程,具有原生态的流变形式。当时代步入工业化时代,社会文化方方面面都与农耕文明产生了矛盾和冲突。文化生态的转换,使民间工艺渐渐失去了市场,以致在人们的生活中被逐渐淡化乃至消失,民间艺人的生活也难有改善,面临生存的困境。于是,在工业化的浪潮下民间工艺如何生存的问题成了企业和学界关心的课题。关于如何保护和发展民间工艺文化的呼声也日益高涨。各地政府采用的具体做法大多是将民间工艺作为传统文化资源加以开发和利用,于是许多民间工艺品出现在了众多的地方性旅游文化产品的名单中,这里且不说民间手工艺有它自身的发展路径,单就以产业化方式去生产原本自给自足的民间工艺品类来说,其做法就已违背了民间工艺自然发展的规律。当我们发现打着民间传统工艺的旗号,生产出不伦不类的民间工艺品充斥市场的时候,也见怪不怪了。我们知道,经历了上百甚至上千年的传统的手工艺文化,其中蕴藏的不只是制作方法和技艺,更主要的是那些难以用语言表述的中国人的智慧和生活哲学,单纯的形式改变并不会带给它更多的活力。这种现象使原本符合生态设计的民用工艺品失去了本身的特质,变成“伪民间”的代名词,从而混淆了传统民间工艺品与现代工艺品的界限。我们以为,传统的民间工艺品应保持它相对固定传统的流变形式,由民间自发地创作。这里体现的是技艺的承传性和原发性,其现存状态的形式表现为材料、工具和技艺三个层面上,由于工艺代代相传逐渐精进,像苗族刺绣工艺与图案仍然是现代生产不可超越的样品,堪称民族服饰的经典之作,而民族民间工艺的传统性和自由自在的独特性表现是它最基本的温良气质和审美风格,也使它能具备当代性,并成为有文化与艺术价值的形式基础。由于商业的繁荣和发展,加之媒体的推波助澜,使原本平静的传统民间工艺被贴上了民族文化的符号标签重新进入人们的视野,成为现代文化的点缀。工艺文化的面貌在今天已难辨其详,使人们模糊了真正意义上的民族、民间工艺文化。
需要说明的是,现代手工艺既可采用手工生产也可机械生产,其图案既可借鉴传统图案也可采用现代图案,所谓产业化的提法也无可厚非。但两者需要分开梳理,才有利于我们搞清楚保护什么、发展什么的问题。比如民间扎染工艺,我们要保护的是符合生态的植物染料染色和保留有文化底蕴的传统纹样的扎染手工技艺,而不是鼓励为了降低成本而采用化学染料染色,或为了满足现代审美需要而采用的现代图案的扎染工艺。前者是我们需要继承的生态文化的一部分,而后者只是借鉴了传统民间工艺的形式,以省工省时的量产来满足现代人物质与文化需求的手工艺品类。因此,有必要从理论上辨析原生态的民间工艺与借鉴民间工艺形式设计的旅游商品,两者有着质的区别,明乎此,我们才不急于要把民族、民间工艺产业化。借鉴是可以的,但不是取代。
左页图/云南丽江的东巴纸商铺。(余强 摄)
右页图/纳西族姑娘在为参观者表演造纸工艺。(余强 摄)
在这里,我们描述的并不是民间工艺文化的初始状态而是现存状态,但又不是终极状态。因为它在今后的历史与时代发展、演替中,在再生与循环性生态消费中,其内在的潜质会被不断地开掘,并被赋予诸多新的内容。只有理解工艺文化的活态性,认识传统技艺的现存状态和历史价值,对民间工艺文化进行保护,才日益彰显出其社会意义和现实意义。
在丽江,我们采访了传统造纸的手工艺制作过程,这些以纸作为载体与纳西族古老的象形文字的传播让我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采用传统手工创制的许多旅游文化产品,可以说是保护和发展民间工艺文化的一个典型案例。
纸是我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用以书写、印刷、绘画或包装等的片状纤维制品。早在西汉,我国已发明用麻类植物纤维造纸。宋·苏易简《纸谱》:“蜀人以麻,闽人以嫩竹,北人以桑皮,剡溪以藤,海人以苔,浙人以麦面稻秆,吴人以茧,楚人以楮为纸。”可见历史之悠久。
在秀丽的丽江古城,尚保留古代传承下来的造纸工艺。我们从东巴宫南门,沿着小桥流水一直向南走,到了四方街广场的桥头方向,一块写有“东巴纸坊”字样的大牌子就会映入你的眼帘,东巴造纸坊就坐落在这条铺满青石板的小巷里。
从铺面进去的小院子就是造纸作坊,作坊里面除了由东巴纸设计的许多旅游文化产品外,还陈列有制作东巴纸的工艺设备,目的在于向游客展示东巴纸的制作过程。院子正面的墙上,有一幅示意图,说明造纸的工序。讲解造纸的师傅告诉我们,东巴纸的制作原料是一种在丽江特有的叫山棉皮树的树皮。将这种树皮在水里浸泡一个月,再连续煮三天,我们进门时看到的火塘里正是煮着的树皮,然后,放在石臼里捣,听说每臼要用力捣上千次,树皮才能基本捣碎成纤维,我们使很大劲才踩得动木碓,不一会腿就酸了。捣碎后的纤维放进一个做奶酪的长筒里,加上水再捣,直到成为细腻均匀的木浆。把木浆倒入长方槽中,准备工作基本完成,于是开始准备做纸。一步步都在师傅的悉心指导下,首先准备一个木框,木框由两长两短四块光滑的木板两两相对钉成,木框的长宽高分别约为80厘米、30厘米、20厘米。框的底部衬上一块与框相同大小箅子,箅子用细竹片编成,排列紧密整齐。框箅放入木槽前面的桶中,将槽里的木浆缓缓舀进框里铺均匀,到一定的厚度后,一手扶住木框,一手慢慢地托起箅子,浆中的水沥到了桶里,箅子上只留下厚薄均匀的纤维。小心地将箅子覆盖到一块已准备好的,斜放在旁边的光滑的木板上,用力均衡地挤压箅子,尽量挤干里面的水。取下箅子,纤维便紧贴在木板上了。如果天晴,则直接晒干,如果天阴或下雨,可以将木板斜放在火塘边烘干。待木浆纤维干透,基本可以算是纸了,但是还不能使用,还得用光滑的鹅卵石细心地打磨,既光滑了纸面,又压紧了纤维,更利于书写。(www.xing528.com)
东巴纸是指纳西族宗教祭司“东巴”用于抄写东巴经书的纸张。它采用纳西族地区海拔2400米的瑞香荛花树皮和构树(即楮树)皮等为天然原料,工艺独特,经浸泡、刮皮、蒸煮、舂纸、抄纸、晒纸等十多道工序制作完成的东巴纸色呈象牙色,具有防虫蛀、吸墨性强、不易变色、坚韧耐用、保存时间长等特点,是中国所有的手工纸中最厚的,耐磨损,可以双面书写。因为荛花有微毒,所以东巴纸具有抗虫、抗蛀、保存时间特别长的特性。据说耐久性可达八百年至千年,纳西族民间就有东巴纸“纸寿千年”的说法。
左页图/丽江东巴纸坊。(余强 摄)
右页图/丽江东巴纸作坊里造纸的简陋设施。(余强 摄)
在少数民族地区,有的民族有语言,而无文字;有的虽然有文字,但生活中已不再通用这些文字。纳西族的东巴文就属于后者。从单纯语言学的角度讲,虽然它已不再作为语言表达的书写符号在日常交往活动中发挥它的语言交际功能,但从历史语言学和美学的角度来看,这些文字又有极高的研究价值。这是因为,在这些文字中记录着该民族特定的历史和文化,表达着它们对宇宙万物和世界的看法。所以虽然作为语言交际的功能已逐渐失去,但作为记载和标示文化活动的作用却永远保留着,成为人们研究和探寻远古时代人类文明的珍贵资料。
清代余庆远所著的《维西闻见录》中写道:“么些(纳西族的旧称),有字迹,专象形,人则图人,物则图物,以为书契。”由此可见,东巴文字的特点是以象形来表意,具体的创制年代已无从考证。有学者认为,从文学发展规律来看,无论是中国还是在国外,基本依循从图画文字到象形文字再到拼音文字或符号化象形字这样一个发展演进的路径,并认为现在的纳西象形文字处在“从图画文字向象形文字的过渡阶段”。这种文字不仅珍藏着人类创造文字的原始密码,也记录和蕴涵着人类艺术哲学的一些古老而原始的思维观念和心理图式。从纳西族东巴文的构形明显可以看出,纳西人根据平时的日常生活经验来创制和使用这种文字,它体现了人类文字形成初期的构形特点。象形字就是模拟事物的简单形状而组成的具有会意、指事、转义、假借等符号功能,用来传递有关的语言和文化信息。其表意特征主要是用一个字或几个字来表示一句话的含义,以象形来表意。现保留下来的只有1400多个单字,但词语异常丰富,能充分表达细腻的情感,也能记叙说明复杂的万事万物,还能写诗做文章,是目前世界上唯一“活着的象形文字”。用象形文字书写并保留下来的经文共有两万余册。卷帙浩繁的经书,内容丰富多彩,涉含哲学、历史、天文、宗教、巫医、民俗、文学、艺术等各方面,堪称纳西族古代社会的百科全书。
历史上,纳西族的东巴象形文字主要是用于书写东巴经书使用的,因为有了东巴纸作为载体,所以才能够保留至今,成为民族文化史上的一个奇迹。东巴文被纳西人称为“斯究鲁究”,意思为“留在木头和石头上的痕迹记号”,这也是东巴文被学者们称之为图画文字或图画象形文字的由来。能够流传下来的东巴文,如今只有写在东巴纸上的东巴文。可以说,没有东巴纸,就没有东巴文的传承,更不会有东巴文化的发扬光大。纸以载文,文以化人,体现了人与自然生命智慧与存在智慧最优的人文生态存在方式。
在作坊里有不少用东巴纸制作的旅游文化产品销售,各种笔记本、画本上用手工印制有纳西族古老的象形文字,使纳西纸产生了新的文化价值。旁边还有几位纳西族长者,穿着一身纳西族古装,根据游客需要,在游客购买的各种东巴纸制品上用古老的东巴文写下游客的名字或表达平安、幸福、健康、如意的文字。他们能读其音,析其形,述其义,讲其用,使我们能更准确细致地理解东巴文。这些正好可以填补甲骨文之前原始文字的空白,从象形、视角等方面给古文字研究以新的启示。
左页图/学徒在制作马帮用的银器。(余强 摄)
右页图/古老的东巴象形文字。( 李秋 摄)
我们知道,民族文化是为了适应自然环境,满足社会需要而创造出来的。其生态性本义在于它成为一个功能性的存在,在现实、时代与历史中无数的接受者的生命体验中,在再生与循环的生态节律中生成。这不仅成就了无数接受者的怡情悦性,更化为生命力的再生,化成生命的价值新质。作为历史性、永恒性的生态化存在文本,它不仅生成于历史运演的整体过程中,并在历史的过程中发挥着自身永恒的艺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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