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禅”思想对中国古典建筑的影响

三、“道”、“禅”思想对中国古典建筑的影响

这些古城古镇古村之所以具有这样的诗情画意，还与道禅的影响有关。江浙、徽州地区的水乡、山村建筑大都是以白墙黑瓦的色彩结构依偎坐落在青山绿水的怀抱之中。初看起来似乎有些单调，但当你身处其境，慢慢融入时，就会感到有一种勾人心魄的美。那黑与白的世界在不经意的延伸中，显现出强烈的单纯、素雅。高高的白墙，起伏流动的黑瓦，在青山绿水中若隐若现，炊烟袅袅，流水潺潺，小桥若勾，曲径如线，纯净中透着活泼，空茫中藏着幽深，单纯中蕴藏着丰富。图3-4两幅照片是笔者在浙江兰溪诸葛村拍摄的，由此可见一斑。

这种黑白境界与道禅的色空观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老子》十一章说：“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¹⁶⁾

老子这段话的中心意思是“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有”和“无”是对立统一的，但“有”生于“无”，“无”是根本。实有的用处产生在虚无的基础上。

老子说他的道就是无。《老子》四章说：“道冲，而用之或不盈”。“冲”的意思就是“空”，道虚灵而不昧，因其无，所以空。因其空，故能涵容一切。所以老子提倡无言的美、无色的美。他反对一切色彩，“五色令人目盲”。最美的色彩就是无色，就是白色。

中国的佛学同样也以“空”来标明最根本的实在。《心经》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¹⁷⁾禅宗认为世界的本来面目是无色的，只有把你的眼睛捂起来，你才能看清世界。不要被这世界的表象所迷惑，世界的色彩是虚幻的。

这种色空观念是中国水墨画产生的根本原因。有学者认为，水墨画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为了表现禅的这种黑白世界，最有利的证据就是，中国第一个创造水墨画的就是那个道禅诗人、画家王维。中国唐代以前的绘画主要是设色画。唐初，设色画达到了极高水平，如人物画中的吴道子，山水画中的李思训父子等。直到王维才开辟了水墨画的先河，现存他的作品《雪溪图》就是水墨画。王维说水墨画：“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水墨画体现了自然的本性，反映了自然的活力，只有水墨表现的世界才是真实的。在白色的宣纸上染上黑色的墨水，在无色中表现五光十色，画家把这叫做“运墨而五色具”。中国人崇尚黑白甚至到了以黑白代表世界的地步，那句著名的成语“颠倒黑白”不就是把黑白当成世界的代称吗?

这种色空观念通过水墨画影响到中国的建筑领域。园林大师陈从周说：“白本非色，而色自生。色既是空，空即是色。池水无色，而色最丰。”⁽¹⁸⁾在中国园林艺术中，山石水榭、曲径回廊为一大特色，而白墙黑瓦则更助风韵。从某种意义上讲，山石水榭、曲径回廊显其筋骨，而白墙黑瓦则显其神韵。园林如此，民居当然也不例外。要知道中国的建筑，尤其是城邑、村落、园林、民居，其最高境界乃是“如画”。而如画之首要当然是如其色，如其黑白。因为，黑白关系体现了中国阴阳哲学的精神。白色为阳，黑色为阴，黑白之间的关系就是“一阴一阳谓之道”。

在这里引用几位大家的话作为例证：

作家沈从文在谈到他的家乡湘西时说：

一切光景静美而略带忧郁。随意割切一段勾勒纸上，就可以成一绝好宋人画本。满眼是诗，一种纯然的诗。⁽¹⁹⁾

画家吴冠中最爱江南水乡：(www.xing528.com)

水乡哺育了我的童年，我画过水乡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画里流露了乡情，更体现了我对形式美的追求。“小桥流水人家”之所以诱人，乃由于其结构之完美：小桥——大弧线，流水——长长的细曲线，人家——黑与白的块面。这样，块面、弧线与曲线的搭配组合，构成了多样变化的画面。画不尽江南人家，正由于块面大小与曲线长短的对歌间谱出无穷的腔。⁽²⁰⁾

建筑学家吴肇利在分析扬州影园时说：

江南淡淡的云山，园内是陪衬平冈小坂，漠漠平林，显得山体更为平远，构成一幅山水长卷；北面较近的蜀冈，园内是呼应色泽苍古的千仞峭壁，虬曲古松二，显得山势宏大高远，恰又是一幅山水立轴。⁽²¹⁾

清末翰林许承尧描绘其家乡唐模的长联：

喜桃露春浓，荷云夏净，桂风秋馥，梅雪冬妍，地僻历俱忘，四序且凭花事告。

看紫霞西耸，飞布东横，天马南驰，灵金北倚，山深人不觉，全村同在画中居。⁽²²⁾

看，他们都以“如画”来评价建筑的美。

与计成同时代的张南垣是一位能诗善画的造园家，他造园凭依的就是画意：

方塘石洫，易以曲岸回沙；邃闼雕楹，改为青扉白屋。树取其不凋者，松杉桧柏，杂植成林。石取其易致者，太湖尧峰，随宜布置。有林泉之美，无登顿之劳——即一花一竹，疏密欹斜，妙得仰俯。山未成，先思著屋；屋未就，又思其中之所施设。窗棂几榻，不事雕饰，雅合自然。⁽²³⁾

我们之所以感到那些建筑、园林美如画，因为它们本来就是按画建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