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批词与判词
根据判词所处理的问题的性质,可以将判词区分为批词和狭义的判词两类。批词主要处理案件的程序问题,判词则不仅处理案件的程序问题,而且对案件的实体问题,同时进行裁判。如果批词所确定的仅仅是案件审理中的程序权利,判词则确定双方当事人的实体权利和义务。
(一)批词
批词即解决案件程序问题的裁判文书。由于批词所针对的是具体案件的特定当事人,因而采取第二人称的手法,结构上十分灵活,直接向特定人说理。在批词中,上级司法机关驳回下级司法机关转详的批词,又称为驳词。
批词的特点,体现在侧重说理方面,一般是就具体问题进行分析,并作出裁判。批驳下级转详的批词,重点在于揭示下级司法机关所拟具的判词在事实和法律适用中的矛盾、失误,要求下级司法机关重新拟判转详。例如:
“批淳化县详案”批词:
详称刘高娃,因款起衅,揢伤强德芳咽喉致死,案情种种未确。查高娃其表叔强德芳,以觅雇主,同赴径阳谋事,不成又回淳化。因无盘费,高娃脱衣质钱花用。查强德芳之往径阳,为探亲也,岂有不带盘费之理?往返七日,食用几何,高娃衣服当钱几何,当在何处,有无当票为凭,此皆案中关键,何未问及?高娃既有心索欠,身在强家寄住,当强德芳持钱赴县买麦之时,即应在其家索讨,何以跟随入县,突于半路索偿,以致彼此争斗,经人劝散?毕竟闹在何处,劝者何人,劝散之后,德芳自必直赴县城,高娃逗留何所,直至天晚,德芳买麦转回,适与高娃相遇于无人之处,何其巧也?德芳五十三岁,高娃二十七岁,老壮相斗,其胜负不问可知。高娃将德芳掀倒,扑压其上,有何情急之处,竟一手揢定咽喉,至死不放,谓非有心致死,其谁信之?况高娃一穷人耳,衣服质钱至多不过数百文,以数百文之故,手揢其表叔至死,应如何追悔恐惧。乃人死以后,不但取其麦,而且剥其衣,直与强盗无异。谓非预伏中途,图财谋命,又谁信之?向来牧令不谙律例,幕友狃于积习,恒持救生不救死之说,将谋故重情,一律改为斗杀,殊不知生者漏网,死者埋冤,非积福也,乃作孽也。本司向来办案不存成见,务在得情。该令服官垂二十年,何犹荒率如此?仰照指驳各节,悉心推鞫,必成信谳。仍候督抚宪盐道批示,缴,格结存。[21]
这道批词不但列举了详文中的矛盾与疏漏,而且对当时流行于牧令中的出罪救死的积习,给予了严厉谴责。司法官审理案件贵在得情,认真区分此罪与彼罪的界限,做到定性准确,量刑适当,这样才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www.xing528.com)
(二)判词
判词是解决案件实体问题和程序问题的裁判文书。明、清时期,随着诉讼制度的完善,制判理论与实践的发展,形成了判词中审语与看语的区分。司法官对自己有权判决的案件,拟具判词后即可予以宣告,称为审语;对自己无权判决的案件,拟具判词后尚须转详上级司法机关审核批准,称为看语。审语和看语所解决的都是案件的实体问题和程序问题,因而同属判词。判词须向社会公开发布,采取的是第三人称的公文写法,并且在格式上有特别的要求。判词的特点在于,不仅需要重视分析、说理,更需重视对争执的事件即案件事实的阐述、说明。例如:
“客头孙恒高保领犯妇车张氏案”判词:
此疑狱也。光绪十六年闰二月十六日,赵故令任内,据报刘遇茂地内有一无名男子,不知何时被何人杀死。项带皮绳,胸膛心坎,刀伤十余处、透内者六处。经赵前任验讯禀报,旋据差拿车景和到案,供系其妻车张氏,素与王顺清、孙五通奸,顺清妒奸谋杀。缉获顺清、张氏,各认谋杀不讳。将顺清依谋杀造意律拟斩,张氏依谋杀加功律拟绞。招解到省,犯供翻异。再招再翻,屡详屡驳。十九年春本县到任,经前府宪将案犯、卷宗饬发回县,札令另招解勘。于是往返三年。车景和物故久矣,质证无人,顺清、张氏,仍前翻异。张氏谓素系怨耦,顺清谓争地挟嫌,被景和一齐诬陷等语。本县细核全卷,疑窦实多,固不敢信现供之确非狡翻,亦不敢谓原审之毫无疑义。盖前任之粗疏纰缪,厥有数端:查报案在闰二月十六,获犯在三月初六,而车张氏供称,是年二月二十五日,因与俞克成之妻俞王氏口角,随与伊夫搬往关山镇城楼居住,三月初三经人劝回,即于初六被差带案。此案报验在闰二月,其时伊在关山生产,尚未弥月,从何谋杀。传讯俞克成夫妇,所供去来月日,与张氏同,其可疑者一。破案之始,因捕役探得景和炕有血迹,故将景和带案,供出实情。随将王顺清等拿获问拟。据顺清供,当景和被获时,合堡之人,不知所犯何事,令跟随打听。伊进城后,甫在县前饭店吃饭,即被差拿。伊如杀人属实,一见景和带案,自应立时逃避,岂有自行进县送死之理。询之原差南德,果于县前饭店,将顺清拿获,其可疑者二。原详称孙五酒醉仰卧,顺清手持刀、绳走来,逼令张氏各执绳头狠勒。孙五两脚乱蹬,张氏害怕,丢手走出。顺清乃用刀连戳胸口致毙。呈验存房席被,及张氏棉裤,血污殆遍。裤裆表里浸透。据张氏供称,实系在关山生产所污。查原详,内载谋勒之时,王在炕上,张在炕下,及弃绳用刀,张氏早已走避,何得血污其裤,况裤在衣底;裤裆有血,何以衣上无血;旁立者带血,何以杀人者身无点血。又况死者仰卧,受刃血应内浸,不应外溢。既溢出,亦无如许之多,是所称恶露玷污,较为近理,可疑者三。查车张氏初供,当顺清杀人后,伊将隔壁张老汉叫来,斥说顺清不应杀人,顺清跪求隐瞒等语。前任连审数堂,从未传张老汉质证一次,及本县传讯,则张老汉七十老翁,卧床不起。复令刑房前往取供,其子张三来案声称,伊父自言并无其事。质之车张氏,则称从前畏责,信口妄供,其可疑者四。本县以为此案,失入固令生者衔冤,失出亦令死者抱恨。不厌详求,当即移请关山分县,详细查复,旋据复称,是年果有山东客民,夫妇二人,携带幼子,在城楼居住月余,日期记不清楚。至张氏所称产后患病,防营某太太给药,又有崔大嫂收生,现在防营早撤,崔大嫂不知去向,无从讯问。至此案情节,人言不一。有谓死者并非孙五,杀人与被杀之人,均不知其为谁者;有谓车张氏并无奸情,不过平日嘴强,为夫所憎,久欲嫁卖,借此诬指者;又有谓原办并无冤屈者。所说不一,愈滋疑窦。而前任办案,尤有不可解者。张氏等既定供拟罪矣,车景和破案有功,而且妻被人淫,名辱家破,情属可怜。乃自三月初六被押,永不开释。延至十一月十六日,竟在班管瘐毙,以至十岁幼年车鲁子,出无所依,只好随母收禁。以无罪小儿,幽居圜土,年已十六,尚不知世有天日,良堪哎诧。查原办王顺清,系杀人正凶,理无轻纵。至张氏以加功论绞,本为失入。即使案情不谬,而孙五死于刃,而不死于绳,张氏甫执绳头,即行丢手,顺清刺刀之时,张氏并不在侧,何得以加功论。是以本县前年,请将王顺清暂行监禁,旋奉宪批,准其缓办,张氏母子提禁交保,俟访查明确,再行问拟。不准张氏提监。经今三年,复申前请,始准张氏保外养病。兹据孙恒高等,连环具保前来。著将车张氏开镣省释,当堂保领,以后一唤即到,如有逃避情事,定惟该保人等是间。保状存。[22]
判词以疑狱为主线,对案件的事实认定和法律适用等问题进行了全面、深入的分析,对案件实体问题和程序问题中存在的疑窦分为四个方面进行了论证。在实体问题上判决车张氏并非同谋加功之人;在程序上判决将车张氏开镣省释,当堂保领。判词就是基于此案为疑案这一基本看法,在深入论证了案件的疑窦之后,作出了判决。
批词作为广义判词的一种,与狭义判词的区分,并非十分严格,有些批词也处理案件的实体问题。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在中国古代,程序法和实体法无论在立法上还是学理上,都没有严格的区分。但尽管如此,对广义判词根据适用对象的不同,区分为批词和判词,仍然具有重要的意义。批词作为各个诉讼阶段处理诉讼程序问题的被广泛使用的裁判文书,只需明确一定的事实或法律关系,而判词则重在确定当事人的实体权利义务,并重在将判决所确定的权利义务得以兑现。
批词与判词在对实体问题与程序问题的处理上根本的不同,就在于判词所作裁决是明确的、具体的、最终的,而批词所作裁决则是概括的、程序性的、阶段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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