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讼师精通法文学，写出状词堪称艺术

二、法文学成就

讼师秘本,是讼师学习助讼的秘籍,它包括了诉讼的总体思想和技巧,也同时列举或模拟出很多范文;这些范文既有告、诉投状类的法律性文书,也有呈词、申请、告示等非诉讼文书及其典型例文,以供学讼者揣摩与参考。这些文书辞藻华丽、对仗工整、抑扬顿挫、一气呵成,读来让人心潮澎湃,激动不已。特别是有些秘本有意将那些讼师名家的状词和一些讼师的偶成奇状加以编纂,汇订成册,以供后来有志者共享。这些作品多是字字珠玑,滴墨成花,遣字用词,引经据典,令阅者觉行云流水,美不胜收。至于编辑起来的“分类状词常用语”,有“婚姻汇语、田产汇语、钱债汇语、人命汇语、贼情汇语、土豪汇语、斗殴汇语、户役汇语、财本汇语、坟山汇语、乡宦汇语、吏书汇语、积年汇语、赌博汇语”等,都是一些易读、易记、易用、易打动阅者的精辟词组,不但具有很大的实用性,而且也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下以婚姻汇语和土豪汇语为例,让我们体会讼师们深厚的文学功底,对今天的律师写状恐怕也不无启发意义：

婚姻汇语：

中华之地,安敢同姓为婚(律法同姓不许为婚)。服虽无异,姓则尚同。姑舅两姨岂可相为匹配,堂姑姊妹安敢嫁娶为婚。违嫁娶之条,灭纲常之教,一女一夫,逐婿岂容,某某招婿逐婿,一夫又换一夫,纲常大坏,律法难容。男女婚姻,人伦大义,受财无敌,风化乖违,伦理荡然,纲常扫地,缌麻乖法。岂逭违律之条;将良配贱,名分大乖焉。有一女配二夫,媒妁尚存,婚盟为证。

土豪汇语：

礼亲六房,浓交吏皂,颖计后来,先防事发,抽摸文卷,捺案不行。豪钱钜万,日乘甚尔,高头骏马,夜宿五妇,出入乡村,大放肆志,猛如狼虎,做造违禁,房屋高耸青天,盘狮走兽,雕龙刻凤,柱门洒金,宛然宫室,占人田产,奸人妻小,发人坟冢,窝藏强盗,分赃致家巨富。恃其财势熏天,招众恶党,蓄为爪牙,搏噬乡民,威势如雷,富焰炙天,故将长男营充县学,次男营充府吏,勾结官府,贿通嘱托。(www.xing528.com)

有些讼师觉得仅仅这些汇语还不足以表现其刀笔奇技和才华横溢,暇余干脆以书写纯欣赏性的法律文书自娱自乐。这就像任何领域都会出现艺术一样。其中展示了他们对文学和法学领域已臻化境的造诣,使阅者不得不为之钦服。试看讼师秘本《刀笔词锋》中收录的两篇妙文：

告渡子：告人倘秀才为(殴骗事)：身背七星剑赴龙虎风云会,至九十八洞,雪消春水来恶渡,天念三铁锁缆孤舟,勒取碎米要夺,戏伍仆与楚汉交锋,领孩儿十双脚掬走来,狼打断天抢去人珠环四大对表礼,媚鸿中断,衔冤上告。

诉人天念三为(诬陷事)：身往浣溪沙头摆,夜行船为倘秀才,倏至江兜水紧独舻,声声慢迎。岂伊恶仆麻脚儿,势如下山虎,将铧锹儿乱打,流血满江红。幸得渔家傲救让,恶又解连环,脱布衫去吃,迄今十二时,痛疼寄生草难疗,哭诉衷情,望高扬台,上诉。

这两篇状词中,“倘秀才”、“七星剑”、“龙虎风云会”、“九十八洞”、“雪消春水”、“天念三”、“铁锁孤舟”、“取碎米”、“楚汉争锋”、“领孩儿”、“十双脚”、“狼打断天”、“珠环四大对”、“媚鸿中弹”、“浣溪纱”、“夜行船”、“红兜水”、“声声慢”、“麻脚儿”、“下山虎”、“铧锹儿”、“满江红”、“渔家傲”、“解连环”、“脱布衫”、“十二时”、“寄生草”、“高杨台”等皆为词牌名或曲牌名。这些佳味奇趣的组合既反映出作者构思状词的智慧,也表现了作者隽秀雅婉的文学素养。诸如此类的妙文在讼师秘本中有很多。通过阅读赏析那一篇篇脍炙人口的状文,我们能深切感受到古代法律工作者身上现实与浪漫的和谐统一。在强调专业化的今天,社会已被分割得支离破碎,法律叙事被要求高度现实、精确,甚至枯燥到连法学家也看不下去的地步,而文学也被要求离法律越远越好。法律因叙事方式的缺陷而出现不断远离普通民众认识的趋势。这也是目前法治所面临的一个困境。而古代讼师所写状词,造诣胜于传言。这一点,恰恰对法文学有不可忽视的借鉴意义。

以上是随机选析的讼师秘本中的个别状词,希望借此见微知著。其实,每篇状词都当之无愧地成为优美的法律文书的典范,而它们也都无一不向我们展现出古代讼师为中国法文化创造的法文学瑰宝的绚丽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