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问 贾府关系几多重
所谓社会就是人与人的关系,这一点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但是西方与中国的人与人关系大有不同。西方商品经济发展较早,人与人的关系是以商品交换为基础的契约关系。中国长期处于农耕社会,人与人的关系是以血缘为基础的宗法关系。中国封建社会的最根本特征就是宗法关系,因之人们习惯称中国封建制度为宗法制度。这种制度极力维护嫡长子的继承权,严格嫡庶之分,借以维护中国封建社会的另一个根本性特征——等级制。在贾府,主子这一级的宗亲关系比较明了,而在奴才之中,这种关系也是盘根错节,异常复杂。正是在这种关系的基础之上,演出了一场场生动活泼的戏剧。
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陪房,她代表邢夫人参与抄检大观园的行动,这本来是长房对二房的一场胜利大进军,可说节节顺利,可是最后却以惨败告终。由胜利到惨败的转捩点是司棋。由司棋那里抄出了她的表弟潘又安写给她的情书和馈赠礼品。司棋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也就是说司棋的母亲是王善保家的女儿。司棋的姑妈,也就是司棋的父亲的姊妹,嫁给潘家,姑妈生下了潘又安,潘又安与司棋是“姑表”,不是“姨表”。潘家亦是贾府家奴。这样一种以血缘为纽带的关系,竟然使邢夫人的得意之笔化为东流。
柳家的女儿五儿和芳官要好,芳官在贾宝玉面前得宠,五儿便欲进怡红院。赵姨娘的内侄子名叫钱槐,钱槐看上了五儿,五儿一家看不上他,钱槐却是志在必得,这个赵姨娘的内侄必在第八十回之后有所作为。但是从王夫人的口中我们知道,抄检大观园时五儿已死,而她的死书中却没有明写,不能不说是一个漏洞。
来旺是王熙凤的陪房,他看上了王夫人身边的丫头彩霞,彩霞却和贾环要好,赵姨娘也很看重彩霞。王熙凤倚权仗势强说彩霞与来旺,赵姨娘不满,欲向贾政告状,却引出贾宝玉身边的两个通房丫头,贾政欲过问此事。赵姨娘身边的丫头小鹊到怡红院报信,导致贾宝玉谎称院内进来人,装病,贾母整顿大观园,邢夫人得到绣春囊,王夫人抄检大观园。
怡红院的丫头春燕的娘何婆子是芳官的干娘,何婆子与夏婆子是姑嫂或者姊妹关系,夏婆子是潇湘馆的丫头藕官的干娘。藕官因为烧纸被夏婆子发现,险些受到处置,幸亏贾宝玉袒护,吓退了夏婆子。何婆子因为洗头与芳官发生冲突,也是因为贾宝玉呵护,使芳官长了志气。夏婆子因为莺儿等人采嫩柳条编花篮,在春燕身上出气。春燕的妈妈何婆子也因为春燕与她不一心,帮着夏婆子打春燕。春燕跑回怡红院向贾宝玉哭诉,麝月派人去叫平儿,平儿捎话说先将何婆子打四十板子,撵出大观园。何婆子苦苦求情,方才将她饶过。贾宝玉让春燕领着她的妈妈去给莺儿道歉,回来时蕊官让给芳官捎过一包蔷薇硝,春燕将蔷薇硝交给芳官,恰被贾环看见,便要,芳官给了他一包茉莉粉。贾环兴兴头头地将粉当硝送给彩云,彩云认出是茉莉粉,赵姨娘生气,闯进园中,遇到夏婆子挑唆一番,便来怡红院大闹,却被几个小戏子大闹一场。艾官儿是贾探春身边的丫头,她对探春说是夏婆子挑拨赵姨娘闹事。夏婆子的外孙女蝉姐儿亦在探春处,听到消息来告诉夏婆子,于是又引出玫瑰露与茯苓霜事件。
贾府奴仆中间,可说亲连亲,亲套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组成一个个小集团,集团内部互相帮衬,集团之间则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终日明枪暗剑,你争我斗,往往引出大的事端。曹雪芹用他那鬼斧神工之笔,为我们细腻传神地描写了这种中国传统社会的独特现象,指出了这一现象造成的极大弊端。正因为这种宗法性,使中国传统社会成为人情社会。从理论上讲,王法高于一切;从实践上看,却是人情大于王法。贾府内部难以治理,就难在这个人情上面,无论是谁犯了错误,要处理的时候,总会有各色人等前来求情,使领导层左右为难,处理不好甚至会危及主要领导。(www.xing528.com)
两个婆子得罪了尤氏,王熙凤命令将两人捆了关押,待日后交尤氏处理。两个婆子的女儿向林之孝家的求情,林之孝家的指点迷津,让她们去找费婆子。费婆子是邢夫人的陪房,两个婆子中的一个的女儿嫁与费婆子的儿子。费婆子和邢夫人说,邢夫人就当众给王熙凤下不来台,让她哭了一场。
柳家的妹妹开局设赌,被贾母查实,有人告发柳家的和她的妹妹是一伙儿,俩人通同取利。柳家的害怕,就托了晴雯、芳官来找贾宝玉说情。贾宝玉害怕一个人说力量小,便来找迎春一起去说情。迎春的乳母也犯了事,当场就有林黛玉等人说情,她们不是为了这个婆子,而是怕迎春面子上过不去。而迎春乳母的儿媳妇住儿媳妇也来找迎春去说情,引起与贾探春的一场冲突。
周瑞家的儿子犯了错误,王熙凤欲将他赶出贾府,周瑞家的托出赖嬷嬷来说情。
贾府上下总有四五百人,也算得一个不小的单位,有这样许多盘根错节的亲缘关系横亘其中,治理的难度当然很大。值得注意的是,在第五十八回以前,曹雪芹主要描写的是上层的仆妇丫头们,第五十八回以后才将笔锋对准下层的仆妇、丫头、小厮,描写她们中间的种种不轨行为。这绝不是家常日用等闲之笔,这是为贾府的最终败落铺垫、做引。所谓“世乱奴欺主,时衰鬼弄人”。如果下层的奴仆们都不安生了,那么起码说明这个大家族的统治基础已经动摇,它的败落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了。
宗法制度是一柄双刃剑,它既能维护统治的稳固,又能动摇统治的基础。它本身既是稳固之基,又是动乱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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