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三问 不接榫处为何如此之多
前面我说贾政回京的时间书中描写不能接榫,互相矛盾。其实在第七十一回中,不接榫处尚不止一处。
首先,贾政在外究竟待了几年,就是一个问题。
第三十七回写:“这年贾政又点了学差,择于八月二十日起身。是日拜过宗祠及贾母,起身诸事,宝玉诸子弟等送至洒泪亭。”他起身离京的时间与贾元春归省的时间是一年,在这一年的八月二十日。接下来书中就写诸姊妹初结海棠社等活动,一直到第五十三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一年始毕。第二年,由第五十三回“荣国府元宵开夜宴”写起,一直到第六十九回“觉大限吞生金自逝”,一年又告结束。由第七十回“林黛玉重建桃花社”起,是第三年的时间。按照书中所写,贾政是在这一年的六七月份回的家,那么,他实际在外待的时间,总共不过两年。可是第七十回袭人对贾宝玉说:“这三四年的功夫,难道只有这几张字不成?依我说,从明日起,把别的心全收了起来,天天快临几张字补上。”这是说贾政在外待了“三四年”的时间。这就不对了,若按实际时间,贾政是在第一年的八月份离京,到了第三年的六七月份,还不到两年的时间。即使按照过一个春节即算一年的习惯来计算,他也只在外待了两年半的时间,按照人们的说话习惯,应该说是“两三年”,而不能说成“三四年”。而且第七十一回的开头就说:“话说贾政回京之后,诸事完毕,赐假一月,在家歇息,因年景渐老,事重身衰,又近因在外几年,骨肉离异,今得晏然复聚于庭室,自觉喜幸不尽。”按照人们的习惯,“两年”是不能说成“几年”的,只有三年以上才能说成“几年”,照这样来看,贾政又确实在外面待了“三四年”的时间。这个描写不能接榫。
第二个问题,贾母多大年纪。第七十回的开头就写“因今年八月初二日乃贾母八旬之庆”,这一年贾母八十岁,应无疑义。可是在第三十九回,贾母与刘姥姥有一段对话值得注意:
贾母道:“老亲家,你今年多大年纪了?”刘姥姥忙立身答道:“我今年七十五了。”贾母向众人道:“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健朗,比我大好几岁呢。我要到这么大年纪,还不知怎么动不得呢。”
这一年刘姥姥七十五,贾母说“比我大好几岁呢”,说明贾母比刘姥姥至少要年轻三岁以上,这一年她顶多也就是七十出头儿。可是只过了两年,她就一下子过起了八旬大庆,这怎么解释也难以自圆其说。(www.xing528.com)
第三个问题,贾母生日究竟在哪一天。此回开头说她的生日是在八月初二,这也说得清清楚楚。可是这又与前面书中所写相矛盾,第六十二回有一段描写专门写了各人的生日,非常重要,我们不妨仔细看一下:
当下又值宝玉生日已到,原来宝琴也是这日,二人相同。因王夫人不在家,也不像往年热闹……方吃了半盏茶,只听外面咭咭呱呱一群丫头笑了进来,原来是翠墨、小螺、翠缕、入画,邢岫烟的丫头篆儿,并奶子抱着巧姐儿,彩鸾、绣鸾八九个人都抱着红毡,笑着走来说:“拜寿的挤破了门了,快拿面来我们吃。”刚进来时,探春、湘云、宝琴、岫烟、惜春也都来了,宝玉忙迎出来,笑说:“不敢起动,快预备好茶。”进入房中,不免推让一回,大家归坐。袭人等捧过茶来,才吃了一口,平儿也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来了。宝玉忙迎出来,笑说:“我方才到凤姐姐门上,回了进去,不能见我,我又打发人进去让姐姐的。”平儿笑道:“我正打发你姐姐梳头,不得出来回你。后来听说又让我,我那里当得起,所以特赶来磕头。”宝玉笑道:“我也当不起。”袭人早在外间安了坐,平儿便福下去,宝玉作揖不迭;平儿便跪下,宝玉也忙还跪,袭人连忙搀起来,又下了一福,宝玉又还了一揖。袭人笑推宝玉道:“你再作揖。”宝玉道:“已经完了,怎么又作揖?”袭人笑道:“这是他来给你拜寿,今儿也是他的生日,你也该给他拜寿。”宝玉听了,喜的忙作下揖去,说:“原来今儿也是姐姐的芳诞。”平儿还福不迭。湘云拉宝琴、岫烟说:“你们四个人对拜寿,直拜一天才是。”探春忙问:“原来邢妹妹也是今儿?我怎么就忘了。”忙命丫头:“去告诉二奶奶,赶着补了一分礼来,与琴姑娘的一样,送到二姑娘房里去。”丫头答应去了。岫烟见湘云直口说出来,少不得要到各房去让让。探春笑道:“到有些意思,一年十二个月,月月有几个生日,人多了便这样巧,也有三个一日的,两个一日的,大年初一也不白过,大姐姐占了去。怨不得他福大,生日比别人就占先,又是太祖太爷的生日。过了灯节,就是老太太和宝姐姐,他们娘儿两个遇的巧。三月初一是太太的,初九是琏二哥哥,二月没人。”袭人道:“二月十二是林姑娘,怎么没人?就只不是咱家的人。”探春笑道:“我这个记性是怎么了!”宝玉笑指袭人道:“他和林妹妹是一日,所以他记的。”探春笑道:“原来你两个到是一日,每年连头也不给我们磕一个。平儿的生日我们也不知,这也是才知道。”
由这一段描写我们可以知道,宝玉、宝琴、邢岫烟、平儿是一天的生日,时间在春末夏初。林黛玉和袭人是同一天生日,时间是二月十二。薛宝钗的生日根据第二十二回介绍,是在正月二十一,而这天和贾母的生日距离极近,探春说:“过了灯节,就是老太太和宝姐姐,他们娘儿两个遇的巧。”也就是说,过了正月十五就是贾母的生日,她的生日在正月。可是到了第七十一回,却莫名其妙地改成八月初二了。
我前面屡次说过,《红楼梦》一书可说硬伤累累,并不像一些红学家所说细针密线,毫无疵。尤其是人物年龄和物候节令,错到让人难以相信的地步。这种现象说明了两点,首先是这部书确实是曹雪芹在一部或者几部旧稿基础之上改写而成,书中人物都在旧稿基础之上做了重塑,但是人物年龄、物候节令方面未能统一。其次是这是一部未完稿,曹雪芹没有来得及做最后的统一润色与修饰,故而留下许多“硬伤”。
另外,两个婆子被捆之后,她们的女儿来向林之孝家的求情,书中写:“这两个小丫头子才七八岁,原不识事。”可是后来费婆子对邢夫人说:“求太太,我那亲家也是七八十岁的老婆子,和二奶奶说声,饶他这一次罢。”七八十岁的老婆子竟然有七八岁的女儿,实在难以想象。当然,可能费婆子这里说得是假话,可是奴才如此糊弄主子,同样难以想象。因为只要邢夫人稍微一问,这个年龄问题就会露馅。这亦是一个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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