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丰润方言词汇

第四二六问　“是不是的”何意

林黛玉对薛宝钗说：“我曾见古史中有才色的女子，终身遭际，令人可欣、可羡、可悲、可叹者甚多。今日饭后无事，因欲择出数人，胡乱凑几首诗，以寄感慨，可巧探丫头来会我瞧凤姐姐去，我因身上懒懒的，没同他去，适才将作了五首，一时困倦起来，撂在那里，不想二爷就来了，就瞧见了。其实给他看也到没有什么，只嫌他是不是写了给人看去。”“是不是”，通行本作“是不是的”。脂评诸本中，有的作“是不是”，有的作“是不是的”，当以庚辰本为准，作“是不是的”为是。

周汝昌校本和通行本对这一词句都没有加注，《红楼梦大辞典》也没有收录这个词条，读者读起来难免不懂。这是一个丰润土语词汇，丰润人至今也常用，甚至可以作为“口头令儿”对待，动不动的就带出这个词来。这个词有时可以作为前缀词对待，无意义，有时则可以释义为“轻易”。比如甲对乙说丙要请乙吃饭，乙会说：“我和他没交往，是不是的我就去啊？”这就是说我轻易不会去。再如：“这个东西很珍贵，别是不是的就给人。”这里也是说别轻易就给人。“是不是的你就来？忒好请了。”意思是说你轻易就来了，太不顾身份。林黛玉在这里使用这个词恰如其分，但只有丰润人能够读懂。

袭人对宝玉说：“我见你带的扇套还是那年东府里蓉大奶奶的事情上作的。因那个青东西除族中或亲友家夏日有丧事方带的着，一年遇着带一两遭，平常又不犯作。如今那府里有事，这是要过去天天带的，所以我赶着另作了一个。”

雪雁对宝玉说：“若说是请人呢，不犯先忙着把个炉摆出来；若说是点香呢，姑娘素日屋里除摆新鲜花儿木瓜佛手之类，又不大喜熏香”。这个“犯”字，不大好解。齐如山《北京土话》中收录有“犯不着”词条：“‘犯不着’者，不屑也。如不愿给他人做事，则恒说‘我犯不着给他做’。或云‘犯不上’。”

《辞源》对犯字的注释是：侵犯，冲击；触犯，冒犯；使用；罪犯，囚犯；乐曲用语，谓以宫犯商，以商犯宫等。

《辞海》的注释为：侵犯；触犯，抵触；发生，发作；罪犯；值得去做的意思；指词曲的移换宫商。

这里两“犯”字，当作“使用”解。“不犯”，就是“不用”，即普通话中“用不着”的意思。“不犯作”，就是“用不着做”，“不犯先忙着把个炉摆出来”，就是“用不着先把个炉摆出来”。这个犯字，在丰润方言中使用颇广，仅据庄洪江著《唐山方言俗语》一书收录，就有以下词条：

【犯不着】不值得（去说或做）。

【犯憷】一、感到为难。二、胆怯、畏缩。

【犯疯】发狂：言行上控制不住自己。

【犯浑】头脑不冷静，说话做事不知轻重，不考虑后果。

【犯劲儿】一、出现强烈反应；发作。二、犯毛病。

【犯圈】母羊、母猪等牲畜发情。(www.xing528.com)

【犯栏】同“犯圈”。

【犯毛】一、心中疑惑，害怕。二、形容落拓的样子。

【犯毛病】一、疾病发作。二、比喻犯错误。

【犯抢】遭到哄抢。

【犯傻】一、发呆。二、做傻事。

【犯事儿】犯下案子。

【犯相】迷信指属相不合，不能生活在一起；比喻见面就吵架。

【犯小人】常常受到品行卑劣之人的陷害。

【犯寻思】疑虑；犹豫不决。

【犯疑心】起疑心。

【犯嘴】吵架，争吵。

“却说张华之祖原当皇庄，后来死去。”通行本作：“却说张华之祖，原当皇粮庄头，后来死去。”在脂评诸本中，庚辰本、己卯本作“皇粮庄头”，其他各本均作“皇庄”。通行本取庚辰底本文字是正确的，周汝昌校本取其他各本文字则不通。之所以出现异文，是其他各本的抄手不懂这个词的意思，妄改所致。这个“皇粮庄头”，就是第五十二回到宁府进租的庄头乌进孝的角色。清兵入关之后，大量圈占土地分给旗下官兵，土地大抵由旗下奴隶耕种，单另立庄，庄有庄头，唐山一带就把这庄头叫作“皇粮庄头”。这一类人在主子面前当然是奴隶身份，但是在当地却可以横行霸道，地方官绝对不敢招惹。唐山地区乐亭县有一著名的“皇粮庄头”崔八厮，竟可与著名学者史梦兰家并列为乐亭四大家族之一。诸本改过，正说明当时的北京人并不明了这个称呼，这是书中使用的唐山地区称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