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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四回书:细针密线岂天成

时间:2023-05-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第三九六问细针密线岂天成从第五十八回到第六十一回,曹雪芹笔锋一转,把视点放在了大观园中最低级的层次,即那些小丫头和老婆子身上。中国红学有旧红学与新红学之说,旧红学谓《红楼梦》一书人物皆系影射,不出康熙朝名士;新红学则谓《红楼梦》一书乃曹雪芹之自叙传,全系如实描写,并无讳饰。因此,我说《红楼梦》一书没有深厚的生活基础是写不出来的,同样,没有一番提高加工的工作也写不出来。

《红楼梦》四回书:细针密线岂天成

第三九六问 细针密线岂天成

从第五十八回到第六十一回,曹雪芹笔锋一转,把视点放在了大观园中最低级的层次,即那些小丫头和老婆子身上。这几回书可说环环相扣,环环相生,细针密线,首尾相连,真如旧小说评点家所谓如常山之蛇,击首尾应,击尾首应,完全可以作为一个独立单元来读。

先是藕官烧纸,引出与夏婆子的冲突,由这个事件又引出芳官与何婆子的冲突。藕官、芳官正面出场,而蕊官则是“暗出”。接下来则写史湘云要擦蔷薇硝,派莺儿与蕊官去林黛玉处要,引出因编花篮与夏婆子的冲突,春燕出场,何婆子也再次出场,两个老婆子打春燕。春燕领着她的母亲去给莺儿赔礼道歉,引出蕊官送芳官蔷薇硝,贾环向芳官讨要,芳官给了他茉莉粉,引出赵姨娘大闹怡红院,打了芳官,又引出藕官、蕊官等四个小丫头大闹赵姨娘。由赵姨娘事件,引出探春要追查是谁挑唆的赵姨娘,跟探春的小丫头艾官检举是夏婆子所为,夏婆子的外孙女小蝉儿恰是探春跟前的丫头。探春的丫头翠墨把艾官的话告诉了小蝉儿,小蝉儿来告诉夏婆子,夏婆子正在柳家的厨房前面闲聊,恰好芳官也来到柳家的厨房,引出芳官与小蝉儿的冲突,芳官与柳家的女儿五儿的友谊。再由柳家的引出迎春的丫头司棋为了一碗鸡蛋羹大闹厨房。芳官送了五儿半瓶玫瑰露,柳家的送给她的娘家侄子一半儿,她的嫂子又送她一包茯苓霜。五儿给芳官送茯苓霜,回来恰遇林之孝家的巡查,见她可疑,王夫人屋里正好又丢了一罐玫瑰露,找不到正身贼人,于是带着五儿搜查了厨房,搜出半瓶玫瑰露和茯苓霜。林之孝家的带着五儿向平儿报案,平儿知道王夫人屋里东西系彩云所偷,前来怡红院调查五儿之事,贾宝玉知道,把两个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而此时林之孝家的已将柳家的带到平儿之处,并私自派了秦显家的接替柳家的职务。平儿宣布柳家的和五儿没罪,柳家的继续到厨房上班,秦显家的仍归原处。秦显家的只上了半天班,反赔进许多礼物。而秦显家的又恰好是司棋的亲婶母。

整个四回书可说回环往复,风生水起,高潮叠现,而人物关系又极其错综复杂。可是曹雪芹写来丝丝入扣,一毫不乱,让人叹为鬼斧神工。(www.xing528.com)

有人说过,长篇小说是结构的艺术,其实岂止长篇小说,戏剧书法、绘画乃至建筑,无一不是结构的艺术,结构关乎一件作品的成败,非同小可。仅就这四回书来看,在全书中是一个小结构,局部结构。但是这局部结构不但与全书总的结构水乳交融,浑然一体,而且能够彰显独立的品格,自家的风貌。前人评周邦彦的词作曾经说过如七宝楼台,炫人眼目,碎拆下来,不成片段。这四回书却不仅整体看去炫人眼目,碎拆下来,仍成片段。它的人物相互勾连,情节相互映带,矛盾相互生发,确乎是精纯的小说手法。但是用小道具组织矛盾,推动情节,塑造人物,又是戏剧的专长。其情节、矛盾之间的牵丝映带,互争互让,互相辉映,又极具书法、绘画的神韵。我们可以说,仅仅就这四回书来说,曹雪芹作为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小说家,已经把中国传统艺术的各个门类完全打通,兼收并蓄,八面用锋,达至文字艺术的最高境界。读这四回书,真如人行山阴道上,峰回路转,草长莺飞,曲水流波,杂花生树,让人目不暇接,心驰神荡。

中国红学有旧红学与新红学之说,旧红学谓《红楼梦》一书人物皆系影射,不出康熙名士;新红学则谓《红楼梦》一书乃曹雪芹之自叙传,全系如实描写,并无讳饰。近年来,则有二者合流的趋势,据书本做一番似是而非的考证,然后再到外面去找人物的原型。我们只需看一下这四回书,如系影射,哪里会写出如此浓郁的生活气息,如此鲜活的人物形象?如果曹雪芹只是按图索骥,照本实发,如实地写生活,哪里会有这样精巧的结构,这样环环相扣的矛盾冲突?因此,我说《红楼梦》一书没有深厚的生活基础是写不出来的,同样,没有一番提高加工的工作也写不出来。它是在深厚的生活基础之上,经过艰苦的锤炼提纯组织结构的产物,是苦心结撰之作。它既不是影射某朝某代的谜语之书,也不是专写曹雪芹一家之事,是杂取百家汇为一体的作品,是当时社会生活的全面反映,是中国五千年思想史文学史的一个精彩的总结,又是新时代、新思想、新艺术的一个完美的开端。任何一种索隐或考据得出的结论,无一例外是对于这本伟大著作的曲解,是贬低,是阉割。这不仅是对于一部小说的评价问题,而是对五千年来中国传统文化如何认识的问题,是否承认中国也会出现傲立于世界文学之林而毫无愧色的伟大作家的认识问题。

我们再也不能死抱住旧日文人对待小说的轻薄态度,以为小说不是个人泄愤之作,就是史书的附庸。我们应该还古代小说一个文学的地位,它自有独立的品格,独立的地位,它不依附任何东西,也不承载任何与小说无关的东西,它就是它本身。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别的不说,过来人倘若回忆一下文革当中对大量小说的所谓“批判”,无一不是这种旧小说态度的产物,批判者总是在小说的字缝里寻找“微言大义”,寻找“反动气息”,寻找小说中根本没有出现的东西,从而无限上纲,一棍子打死。因此,我们还是把《红楼梦》当作一本小说来读,当作一部杰出的文学作品来读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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