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方言词汇叨登”的多重含义

第三九五问　“叨登”是什么意思

小蝉儿对夏婆子说：“你老人家去怎么说呢？这话怎得知道的？可又叨登不好了。说给你老防着就是了，那里忙到这一时儿。”“叨登”，在第六十一回中也出现过，柳家的对莲花儿说：“又说如今厨房在里头，保不住屋里的人不去叨登，一盐一酱，那不是钱买的？你不给又不好，给了你又没的赔，你拿着这个钱，全当还了他们素日叨登的东西窝儿。”平儿、袭人对彩云说：“不是这样说，你一应了，未免又要叨登出赵姨奶奶来了，那时三姑娘听了，岂不又生气？竟不如宝二爷应了，大家无事，且除这几个人皆不得知道，这事何等干净。”“叨登”是一个北京方言词汇，在当今的丰润也很流行，齐如山《北京土话》中对此有解释：“‘登’者，掀腾也，翻转也。与‘刀腾’略同。《红楼梦》第六十二回宝钗有此语而作‘叨登’。”在丰润话中，这个词的含义远较齐先生所释丰富得多，它略近于“折腾”，但亦比折腾含义丰富。这个字今多写作“倒腾”，但是读音还是读“叨登”。贩运货物，可以谓之“叨登”，如“这几天我叨登点花生卖。”由话中可知，这花生不是他自种，而是由别人手里买入，他再卖出。翻找东西，可以谓之“叨登”，如：“你把那两个抽屉叨登叨登，看看我的发卡是不是在那里面。”搬运，可以谓之“叨登”，如：“你把这堆破烂儿叨登到小棚子里去。”反复说一件事情，可以谓之“叨登”，如：“这件事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叨登啥呢？”。整理，可以谓之“叨登”，如：“星期天你把这屋子的东西叨登叨登。”爱串门子，可谓之“叨登”，如：“这个人忒爱串门子，一天往我这里叨登好几回。”没事瞎忙，可以谓之“叨登”，如：“没事儿待会儿多好，瞎叨登啥呢。”折腾，可以谓之“叨登”，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瞎叨登了。”书中所写，小蝉儿的话义近“折腾”，柳家话则是在翻找、搬运、串门子等诸多意义上使用，很是传神，袭人等的话，则是在“翻找”、“搬运”这个意义上的引申，与“牵连”义近，但比“牵连”含义丰富。

众媳妇对芳官和小蝉儿说：“姑娘们罢哟天天见了就咕唧。”“咕唧”一词也是丰润土语，它近于“说话”，但是比“说话”义狭，指一种非正常状态的说话。说悄悄话，可以说成“咕唧”，如：“你俩咕唧啥呢，我也听听。”背后说人坏话，也说成“咕唧”，如：“有话当面说，别背后瞎咕唧。”发生口角，也说成咕唧，但这种口角，既不是破口大骂式的，也不是公然翻脸争吵，而是那种小规模的，半翻脸或者不翻脸的口角，如：“这俩人到一起就咕唧，烦死了。”在日常使用中，“咕”读去声。

葵官和豆官对藕官和蕊官说：“芳官被人欺负，咱们也没脸，须得大家破着大闹一场，方争过气来。”“破着”，丰润土语，是“破出脸去”的简缩语，意谓“豁出去了”。比如：“这个事我破着去找他一趟，当面问清楚。”意思就说破出脸去找他一趟。“破着多花些钱，把这个事了了。”意思是说豁出去多花些钱，把这个事情了结。

书中写：“芳官挨了两下打，那里肯依，便拾头打滚，泼哭泼闹起来……”“拾头打滚”，丰润土语，如今不大用了，意谓撒泼、耍赖、软硬不吃、不进盐酱，其含义与滚刀筋、滚刀肉相近，但是落实到字面上如何写，却很少见，这是唯一一例，我估计这个“拾头”亦是借字，不敢妄揣。(www.xing528.com)

柳家的拿了玫瑰露送到她嫂子家，“他外甥正倘着，一见了这个，他哥嫂侄男无不欢喜。现从井上取了凉水，和吃了一碗，心中一畅，头目清凉”。接下来写柳家的嫂子送她一包茯苓霜，对她说：“说第一用人乳和着，每日早起吃一钟，最补人的……”一个“和”，一个“和着”，两个和字都应读“货”，掺和之意，亦有搅和之意，比如“把水都和拉脏了”，或者“把水都和和脏了”等，都是搅和的意思。这里的用法是掺和、搅和的意思。这也是一个丰润方言词汇。

贾环对赵姨娘说：“你这么会说，你又不敢去，支使我去闹他们，倘或往学里告去，我挨打，你敢自不疼呢！”“敢自”，周汝昌校本加了注：“你敢自不疼，略如‘反正你倒是不会怕疼了’。常言‘敢自好’，则是‘那自是好极了’，表‘求之不得’之语意。”这个解释绕的弯子太大了，而且让人不得要领。其实在丰润话中，“敢自”就是“敢情”，丰润人一般都把“敢情”说成“敢自”，而且往往加以儿化，说成“敢自儿”，如“那敢自儿好”，意思就是“那敢情好”。

赵姨娘对夏婆子说：“你瞧瞧这屋里，连三日两日进来唱戏的小粉头们都三般两样掂人分量放小菜碟儿了，若是别一个我还不恼，若叫这些小娼妇捉弄了，还成什么？”这句话，周汝昌校本加了注：“放菜碟儿，盖由‘看人放菜碟儿’谚语而来，谓饭馆堂倌势利眼，以貌相顾客之身份贵贱贫富而摆不同等级的待客菜碟，表不平等对人。”这里说“放小菜碟儿”系由“看人放菜碟”谚语而来，是正确的，而且接下来写赵姨娘见到芳官后也说出了“你都会看人下菜碟儿”，表明是一个意思。这是一句流传范围颇广的谚语，其含义实际是说看人上菜品，高贵的人上高级菜品，低贱的人上低级菜品。但是若谓之系饭馆堂倌所为，则未是。旧时饭馆堂倌虽亦有势利眼，但大抵有些职业操守，客人无论贵贱，点什么菜就须上什么菜，绝不会因为穿着不好而点高级菜品给上低级菜品。这是说的一般人家所为，就国人来说，这是普遍现象，几乎家家如是，人人如是。就是今天，我们招待乡下亲戚与招待单位领导所上的菜品绝对不会一样。

赵姨娘喊道：“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再怕起来，这屋里越发有活头儿了。”周汝昌校本加了注：“有活头儿，谓‘活着的意味’。”这是一个很普通的词语，在普通话里有，在丰润话中更是常用，当人说“有活头儿”，是说活着很有意思。说“没什么活头儿”，是说活着没什么意思。赵姨娘在这里这样说，是正话反说，实际上是说“没什么活头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