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沤子”到底是什么？

第三五一问　“沤子”是什么

第五十四回写道：“只见那两个小丫头，一个捧着小沐盆，一个搭着手巾，又拿着沤子小壶，在那里久等。”接下来又写：“宝玉洗了手，那小丫头子拿小壶倒了些沤子在他手内，宝玉沤了，秋纹、麝月也趁热水洗了一洗，也沤了，跟进宝玉来。”这里两“沤子”，周汝昌校本加了注：“沤子，指当时的润肤防冻剂。”通行本也加了注：“沤（ōu呕）子——一种润肤的油脂香蜜。也指刨花水。”而《红楼梦大辞典》的解释则为：“沤子（54·756·16）沤（òu讴入声）子，即润面油，防冻膏。这里指高级的润肤油脂香蜜。”这几个解释可以说都很正确，但是又都很笼统，没有说出这种润肤产品与现代的东西有什么不同，“高级”又高级到什么程度。尤其是《红楼梦大辞典》，理应解释得更为详细一些，可是却没有做。

沤子确指润肤油之类，过去丰润、遵化一带也这样说，凡是搽脸搽手的油脂都说成“沤子”，“沤”读如“nòu”，去声，丰润凡“沤”音皆读如“nòu”。我小的时候，最典型的“沤子”就是一种叫作“蛤蜊油”的搽手油，那是用海产的蛤蜊作为容器，可能以凡士林油为主要原料的搽手油，主要功能是防皲防裂，没有什么香气。可是贾宝玉所用的“沤子”理应比这种东西更高级一些才是。

明·宋诩撰《竹屿山房杂部·卷八》载有一个“润肤膏”的方子，题中明写“治冬月遇寒风面手开成皲裂”，可以视为“沤子”的远祖，其中写：“猪胰（余之切鲜者一斤），红枣子（五枚），甘松（三钱），淳酒（一斤），白芷（三钱），同浸，（音汇，洗也）面毕，乘热俱匀之。”

这里的主要原料是猪胰脏，加上几味中药，用酒浸泡。其中的大枣、白芷具有美肤增白的功效，许多古代护肤品中都会用到。猪的内脏中大约只有胰脏不能食用，一般作为废料扔掉，可是这种东西具有很强的去污护肤的功效，是很理想的天然护肤品。丰润过去出产一种“宫胰”，全称叫作“丰润宫胰”，其主要原料就是猪胰脏和丰润特产的“桃花碱”，畅销中国北方地区，历来是丰润特产。丰润好多人家都会自制这种“猪胰子”。我小的时候，每逢冬季，洗手也是用祖父自制的这种“猪胰子”。制法很简单，就是用鲜猪胰脏捣成泥状，加入食用碱，团成比元宵略大的团即可。若是再加进少许冰片、麝香之类，就是很高级的“香皂”了。用这种东西洗手，去污力极强，市售的香皂根本无法相比。最突出的是，洗完手之后会在手上留下一层天然的油膜，很是细润光滑，根本不用再搽护手霜之类。

同样在《竹屿山房杂部》中还记载了一种“十白散”，云可去面上黑斑和风刺面垢。其方为：“白芷、白芨、白牵牛、白附子、白檀香、白茯苓、白蒺藜、白僵蚕、白丁香、蜜陀僧、三奈子、楮宾子、桃仁、甘松、鹰条（各等分）。以肥皂角剖开，水浸柔，仰置釜中，取薄荷叶、芫荽叠满其腹，蒸退其气味，去弦膜，炒，同前药俱为细末，滴水丸如龙眼大，每用，糯米一溢作汤，面擦之，浴身亦润泽。”(www.xing528.com)

这亦是一种兼具药用的护肤品。

手头有一本署名胡曼云、胡曼平编著的《清朝大内秘方》，其中则直接介绍了一种《西太后沤子》，文曰：“光绪四年九月二十一日，庄守和谨拟：沤子方。防风　白芷　□□　三奈　茯苓　白芨　白附子　□□　共研粗渣，烧酒二斤将药煮透去渣，兑冰糖，合匀候凉，再兑冰片、朱砂面，搅匀装磁瓶内收。”

作者在这个方子的下面加了注：“‘沤子’为化妆美容品代称，化妆美容用方药，常以膏霜收贮，其状稀稠，犹如水泡，故以‘沤子’名之。此方有润肤美容之功。用白蜜者更有滋养濡润肌肤之交（效）。慈禧太后重视中药美容制剂和化妆品的使用，亦收到一些功效，据说当她年近古稀之时，与同年老龄妇女相比，外貌显得年轻，看来如四十许。”由这个方子来看，所谓“沤子”就不是什么“油脂”，它的主要基质是烧酒和冰糖，有的可能要用蜂蜜，主要成分则是各种药材。我们看西太后这个“沤子”方，与前面所引“十白散”的用药差不多，这是当时宫廷御医专门为她开的方子。贾宝玉所用的“沤子”可能也是家传方子，自己调制的，绝非市售之物，但是具体用药大致不会超出前述诸方的范围。因为同样在这本书中，作者还记录了一则《慈禧太后加减玉容散》的方子：“光绪十四年四月二十日，小太监千祥传李德昌、王永隆拟得玉容散加减分两。白芷一两五钱　白牵牛五钱　防风三钱　白丁香一两　甘松三钱　白细辛三钱　山柰一两　白莲蕊一两　檀香五钱白僵蚕一两　白芨三钱　鹰条白一两　白敛三钱　鸽条白二两　团粉二两　白附子一两　共研极细面，每用少许，放手心内，以水调浓，搽搓面上，良久再用水洗净，一日二三次。”

据作者介绍，这个方子的来源首推清代编撰的《医宗金鉴》一书，可是我们看那里面的用药，与前引明人的方子所差无几，可见这些药物从来都是当作养颜美容的佳品来使用的。其中的鹰条白、鸽条白其实就是鹰粪和鸽子粪。可能禽类的粪便有许多都具有养颜美容去污的功效。我年轻时在一家通用机械厂做工人，是金加工车间，整天满手油污，一般的肥皂、香皂根本洗不净。男士们大抵是用冷却膏洗，那东西虽能去污，却使皮肤粗糙；小姑娘们爱美，不用那个东西，便去收集窗台上晒干的麻雀粪洗手，那个东西不但极能去污，而且洗出来滑润细腻，也不需再用什么护手霜之类。如今女士们对于美容护肤极端重视，各种美容护肤产品也大行其道。其实与其用好些化工产品和激素之类，何如用这些天然材料搞出一些产品来，又美容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