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史上的皇宫玻璃：清代宫廷窗户的由来

第三一二问　窗上玻璃来自何处

第四十九回写贾宝玉“一面忙起来揭起窗屉，从玻璃窗内往外一看，原来不是日光，竟是一夜的工夫，雪下的将有一尺多厚，天上仍是搓棉扯絮一般”。接下来又写贾宝玉“出了院门，四顾一望，并无二色，远远的是青松翠竹，自己却如装在玻璃盆内一般”。这一段描写里出现了两次“玻璃”，一是玻璃窗，一是玻璃盆。玻璃盆可能是国内所产，这在前面我已经说过，可是这个窗户上的玻璃是不是国内所产？这就需要考虑了。因为窗户上的平板玻璃不比玻璃器皿，它的生产需要较大规模的近代工业水平，当时宫廷中的玻璃作或称玻璃厂是否具备这样的规模，需要考证。

《故宫博物院院刊》2011年第6期刊登了一篇署名何方的文章《从档案看宁寿宫门窗玻璃的安装——兼论西方传教士双重身份的终结》，这篇文章从分析乾隆三十八年乾隆皇帝拓建他未来的养老之地——宁寿宫工程中门窗玻璃的安装情况入手，对于清代前期门窗玻璃的使用情况有较为详尽的介绍。

据文章介绍，我国宫廷门窗使用玻璃早在元代就已开始，但没有形成规模，真正形成规模是在清初的康、雍、乾时期，康熙年间内务府账册上就已经出现在畅春园安装玻璃的记录。据《清宫内务府造办处档案总汇》记载，清雍正元年（1723）十月初一日“木作”条目下出现了养心殿后寝宫安装窗玻璃的记载：

郎中保德奉旨：养心殿后寝宫西次间，后窗下一扇中心开一活窗，宽一尺五寸九分、高一尺五寸七分，钉合扇钩搭。窗外做三面窗罩一个，宽一尺三寸九分、高二尺五寸二分、入深六寸，两头小，面安玻璃，顶、后面或安板子，或做窗户穿堂。北边东西窗玻璃二块，高一尺八寸五分，宽一尺四寸七分亦可、宽九寸七分亦可。钦此。

雍正五年（1727），则集中出现了在圆明园中安装玻璃的记载，其中八月二十五日的记载如下：

据圆明园来帖内称，八月二十四日郎中海望画得万字房对瀑布屋内玻璃窗样一张呈览。奉旨：中心玻璃准用银库上查来玻璃一块，两边的玻璃不必将柜上拆下来的玻璃拆开零用，此样玻璃易得，尔另选用。钦此。于八月二十六日照尺寸向银库查来玻璃一块。于九月二十三日催总胡常保持进长四尺四寸、宽三尺二寸五分玻璃一块，安在万字房对瀑布仙楼窗户上讫。

而在雍正年间，当时还是皇子的乾隆皇帝就已经写下了题为《玻璃窗》的诗：

西洋奇货无不有，玻璃皎洁修且厚。(www.xing528.com)

小院轩窗面面开，细细风棂突纱牖。

内外洞达称我心，虚明映物随所受。

风霾日射浑不觉，几筵朗彻无尘垢。

而在乾隆三十八年（1773）宁寿宫的拓建工程中，门窗玻璃的使用达到了高峰，宫中几乎所有宫殿都安装了玻璃窗户，几乎所有外檐窗扇都安装了玻璃。当所贮玻璃不孚使用时，还把玻璃画、玻璃屏风、玻璃灯、玻璃罩上的平板玻璃拆下来安在窗户上。

当康熙三十五年（1770）在内务府造办处设立玻璃厂时，生产技术是由几个西洋传教士带来的，但是他们带来的只是玻璃器皿和光学玻璃的生产技术，平板玻璃的生产技术由于受到当时已经出现的专利法的保护没有带来，故此清宫内务府造办处玻璃厂所生产的玻璃产品以各种器皿为主，门窗上用的平板玻璃依赖进口。这就造成了平板玻璃的价格极贵，每一平方米的价格是纹银十五两三钱九分，而当时官房的出售价格，头等五檩瓦房每间银二十两，二等五檩瓦房每间银十七两，三等五檩瓦房每间银十四两，一扇窗户差不多等于一间房子的价格。如此昂贵的东西，自然只有皇家用得起，当然，也不排除一些豪门贵族使用一些。成书于乾隆年间的李斗著《扬州画舫录·卷七》中就已经有民间窗户使用平板玻璃的记载：

临池亭旁，由山径入，一石当路，长二丈有奇，广得其半。巧怪 ，藤萝蔓衍，烟霭云涛，吞吐变化。此石为九峰之一。旁构小厅，额曰一片南湖。联云：层轩皆画水（杜甫），芳树曲迎春（张九龄）。是屋窗棂，皆贮五色玻璃，园中呼之为“玻璃房”。

中国的玻璃生产和使用的高峰是在清乾隆五年（1727）至二十四年（1759）这二十年的时间，而这个时间正是曹雪芹写作《红楼梦》的时间，他在书中写进了不算少的玻璃器皿和这里提到的玻璃窗，应该是那个时代皇亲国戚、豪门贵族生活的真实写照。他是有意用玻璃来映衬贾府生活之豪奢。这种奢华是很超前的，以至于二百多年后的今天，我们的红学家仍然不敢相信书中的各种玻璃是今日之玻璃，而认作类似水晶的天然结晶物。而对于这个“玻璃窗”，通行本的注释者根本没有加注，《红楼梦大辞典》的作者也没有收进这个条目，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