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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笔下高妙之处:轻薄轻浮之中展现真情

时间:2023-05-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贾探春当即告诉了薛宝钗,薛宝钗便将黛玉按在炕上,要拧她的脸。黛玉之轻浮,宝钗之虚伪,都被这一段描写所遮盖,丝毫无损于人物形象。究其底蕴,实际就是以一种真情为基础,为归趋,两头都抻紧了,中间则可放开笔来写,写黛玉之轻而不显其轻,写宝钗之伪而不显其伪,那一种真情恰在“轻”与“伪”中呈现。我们欣赏曹雪芹的笔法之高妙,正应从这种地方着眼,才能见出那一颗细如茧丝牛毛,又阔如长波巨澜的文心。

曹雪芹笔下高妙之处:轻薄轻浮之中展现真情

第二七四问 黛“轻”钗“伪”,情意反真吗

在一般读者印象中,林黛玉似乎总是在哭,很少看到她笑,可是自刘姥姥二进大观园,她却难得地大笑了两次。一次是在吃饭时,前文已有涉及,此处不赘。单说第二次笑。钗、黛二人和解之后,紧接着就有李纨的丫头素云来找,说是要商议要紧事。到了稻香村,原来是惜春因要为刘姥姥画大观园图,请假一年。探春说都是刘姥姥一句话惹的。黛玉忙接道:“可是呢,都是他一句话,他是那一门子的姥姥,直叫他个母蝗虫就是了。”说着大家都笑起来。这还只是一个开头儿,大家笑了,林黛玉却没怎么笑。接下来是商量具体怎么画,黛玉说惜春的草虫不行,李纨说:“你又说不通的话了,这个上边那里又用着草虫?或者翎毛到要点缀一两样。”黛玉笑道:“别的草虫不要罢了,昨儿的母蝗虫不画上,岂不缺了典?”此语一出,不但众人大笑,而且“黛玉一面笑的两手捧着胸口,一面说道:‘你快画吧,我连题跋都有了,起了个名就叫携蝗大嚼图。’”“众人听了,越发笑的前仰后合”。

虽然书中写明众人都笑了,但是在我们看来,林黛玉所说并不可笑,岂但不可笑,反而显出林黛玉的轻浮、轻佻甚至轻薄。旧日大户人家,常有一些穷亲戚上门求助,本是正常现象,甚至有些穷亲戚就常住在主人家中,与主人共起居,也非罕见。凡是积福人家,一般都会善待这些穷亲戚,谓之“惜福”。不但对亲戚,就是对两事旁人,也有许多阔人家给予怜惜。旧日丰润就有大地主每逢春耕秋收时节,会把几十匹牲畜拴在院墙外面,供没有牲畜的穷苦人家无偿使用,用完只需牵回原处即可,用不着和主人打招呼。也有的地主常年坚持一天两次向叫花子“舍饭”,每人给两个红高粱面的窝头。这是儒家“仁者爱人”和佛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思想的混合承续,所谓“积善人家,必有余庆;积恶人家,必有余殃”。而“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是旧日流传最广的一副春联。由于长期以来强调阶级斗争观点,致使我们往往忽略这种历史上常见的现象,其实正因有这种现象存在,才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阶级矛盾,减少社会阶层间的摩擦,保持社会和谐,以维持社会统一体的长期共存。贾府之中贾母、王夫人对刘姥姥的态度,正是这种传统的延续,而王熙凤鸳鸯虽然戏弄刘姥姥,却也在经济上帮助她。对她的态度最恶劣的就是林黛玉和妙玉,这两个人恰恰都寄人篱下,命运比别人更为悲惨。

写林黛玉是如此,写薛宝钗则更为过分。当林黛玉说出“母蝗虫”三个字时,薛宝钗就说:“世上的话,到凤丫头的嘴里也就尽了。幸而凤丫头不认得字,不大通,不过一概是世俗取笑。惟有颦儿这促狭嘴,他用春秋的法儿,世俗的粗话,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润色,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这母蝗虫三字,把昨日那些形景都现出来了,亏他想的到也快。”接下来她又说:“所以昨日那些笑话儿虽然可笑,回想是没味的,你们细想颦儿这句话虽淡淡的,回想却有滋味,我到笑的动不得了。”(www.xing528.com)

薛宝钗对刘姥姥持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既不觉可笑,也不觉可恶,视如无物。因之对林黛玉的“母蝗虫”三字评语,绝不会觉得有多么精彩,可是她却献上了那样一篇赞美之词,明显有奉承之嫌,充分显示了她的某种虚伪。即使她说“笑的动不得了”的那一句笑话也很普通,不过是林黛玉说,这个园子盖就盖了一年,这一画又要研磨,又要铺纸,又要着颜色,又要照着样儿慢慢地画,可不得两年的工夫。她绝不至于“笑得动不得了”,明显也是奉承,甚至阿谀。

曹雪芹为什么这样写?这就要看一看他给我们提供的具体情境。林、薛二人刚刚和解,内心都充满喜悦,在林黛玉,便无所顾忌,很狂放地大笑起来,甚至笑到头发都乱了,需要贾宝玉提醒她去补妆。薛宝钗则被林黛玉刚才那一番娇柔的央告所感动,更被她听从劝告,“从善如流”的态度所感动,因之要和林黛玉更靠近一些。正因为两人的内心都被喜悦充满,才会出现这种一反常态的现象。而这种反常的态度,又为俩人的进一步靠近作了铺垫。当薛宝钗说出那一大串画画工具的单子时,林黛玉对探春说:“你瞧瞧,画个画儿,又要起水缸、箱子来了,想必他糊涂了,把他的嫁单子也写上了。”贾探春当即告诉了薛宝钗,薛宝钗便将黛玉按在炕上,要拧她的脸。林黛玉随即告饶说:“好姐姐,饶了我罢!颦儿年纪小,只知说,不知轻重。作姐姐的教导我,姐姐不饶我,我还求谁去。”等到薛宝钗放她起来,她又说,“到底是姐姐,要是我,再不饶人的。”薛宝钗也说:“怪不得老太太疼你,众人爱你伶俐,今儿连我也怪疼你的了。过来,我替你把头发拢一拢。”当宝钗为黛玉拢头发时,连旁边的贾宝玉都“只觉更好看”,读者就更觉好看到极点。黛玉之轻浮,宝钗之虚伪,都被这一段描写所遮盖,丝毫无损于人物形象。究其底蕴,实际就是以一种真情为基础,为归趋,两头都抻紧了,中间则可放开笔来写,写黛玉之轻而不显其轻,写宝钗之伪而不显其伪,那一种真情恰在“轻”与“伪”中呈现。

曹雪芹这样写,应该说走得是一步险棋,稍有不慎,就会对人物形象造成损害,不但二三流的作家不敢这样写,就连好些一流的作家都不敢如此落墨。这才是真正大开大阖,大起大落之笔,放得开,收得拢,杀活自在。我们欣赏曹雪芹的笔法之高妙,正应从这种地方着眼,才能见出那一颗细如茧丝牛毛,又阔如长波巨澜的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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