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用的”和能干”之谜

第二五八问　“官用的”和“能干”是什么意思

王熙凤把自己的棉袄襟子拉出来给贾母和薛姨妈看：“看我的这袄儿。”贾母、薛姨妈都说道：“这也是上好的了，就是如今的上用内造，竟比不上这个。”王熙凤道：“这个薄片子，还说是内造上用的呢。竟连这个官用的也比不上了。”这个“官用的”，通行本和周汝昌校本都没有加注，恐怕读者发生误解，故而在此说一下。

所谓“官用的”，并不是指“官府所用”或者“官员家属所用”。古代官吏除了正式的官服，其他日用纺织品没有专用这一说，和普通百姓所用是一样的。因此王熙凤此处所说“官用的”，是指公共的、大众的、通用的等意思。这个字义其源甚古，《汉书·盖宽饶传》里面就有这样的话：“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以传子，官以传贤，若四时之运，功成者去，不得其人则不居其位。”这里的“官天下”，就是“公共”的天下之义。古谚也有“官鼓漏，官马瘦”之语，这里的“官”也是“公共”之义。这个词不是北京方言，齐如山的《北京土话》收录了这个词，他是这样说：“‘官’有奉官允许之义。一日谭鑫培在后台说龚云甫是‘官哑嗓子’，麻穆子是‘官走板’，杨小楼是‘官杠调’，适后余同一南方友人在坐，友人私问余：‘何谓官走板？’余曰：‘有奉官之义。’此字纯为北京话，且用时极多。如做事恒出错，则他人必说‘他官出错。’”这个解释与“公共的”这个含义相差甚远。王熙凤说她棉袄的面料是“官用的”，绝不是说“奉官允许用的”，民间用什么衣服面料不用申请官府允许。实则这个词是丰润方言词汇，旧日丰润村庄中公用土地就叫作“官地”，公用道路叫作“官道”。“官道”这个词义在《红楼梦》第十六回也曾出现，书中写道：“当日宁、荣二宅虽有一小巷界断不通，然这小巷亦系私地，并非官道，故可以连署。”“官道”与“私地”对举，可见是“公共”之义。在第四十一回“闲取乐偶攒金庆寿”中，贾母问平儿：“你难道不替你主子作生日，还入在这里头？”平儿说：“我那个私自另外有了，这是官中的，也该出一分。”这个“官中的”，也是“公众的”意思。这个词在唐山也极为流行，直到“文革”当中，唐山人管公共厕所还叫“官茅房”，“官茅房”这个词汇在唐山人口语中彻底消失是改革开放以后的事情。至于齐如山所谓“他官出错”这个含义，在唐山也曾流行，作“必然当然”解。比如甲对乙说：“这个事情你做出起来肯定比别人强。”乙则会说“官哪”。意思是那是必然的、当然的。(www.xing528.com)

刘姥姥随着贾母游览大观园，说如果画下来带到乡下去，给乡亲们看一看可就太好了。贾母指着惜春说我这个小孙女就会画，明儿给你画一张如何？刘姥姥听了喜得跑过去拉住惜春的手说：“我的姑娘，你这么大年纪儿，又这么个好模样，还有这个能干，别是个神仙脱生的吧。”这里的“能干”一词如此用法比较少见，通行本和周汝昌校本都没有加注，很容易造成误解。因为通常说“他很能干”，这个通。若是说：“他有能干。”似乎就不通了。《现代汉语词典》和《辞源》都收录了这个词条，都释为：“有才能，会办事。”如果用这个释义来读上面的话，则完全难以读通，因为“能干”这个词本身就表示“有才能”，我们不能够说他“有有才能”。唯有《汉语大辞典》比别的辞书多出了一个义项，它是这样写：“犹才干。《后汉书·循吏传·孟尝》：‘尝安仁弘义，耽乐道德，清行出俗，能干绝群。’唐·刘肃《大唐新语·友悌》：赵壁曰：‘兄长有能干。’”这个释义可说非常准确，可见这个词义来源也甚古，可是却也在北京话中消失。齐如山的《北京土话》就没有收录这个词条，张相的《诗词曲语词汇释》也没有收录这个词条，就连《辞海》都没有收录这个词条，可见这已经是一个不太常用的词义。但是在丰润土话中，这个词义却很流行，通常加以儿化，读如“能干儿”。比如甲说：“你帮我把这个事情办一办。”乙会说：“对不起，我没那个能干儿。”意思是我没那个才能、本领。“那个人很有能干儿，这个事情肯定能办好”，意思是说那个人很有本领，肯定能够把事情办好。这个词与才能、才干、本领、本事、能耐等是同义词。

众人饮酒，贾母提议行酒令，刘姥姥说：“我们庄家人闲了，也常会几个人弄这个，但不如说的这么好听，少不得我也试一试。”这个“会”，可不是“会聚”“会齐”那个会，而是作“跟、和”解。“会”几个人，就是跟几个人，和几个人的意思。这与上一回贾母说：“凤丫头，别会他取笑儿。”是同一个用法，亦是丰润方言中常用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