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谜语：拐孤的真正意义

第一五○问　“拐孤”是何意

贾母要猜谜取乐，贾政也来凑趣，却不见贾兰。“因问：‘怎么不见兰哥？’地下婆娘忙进里间问李氏，李氏起身笑着回道：‘他说方才老爷并没有叫他，他不肯来。’婆娘回复了贾政，众人都笑说：‘天生的牛心拐孤。’”这个“拐孤”，周汝昌先生加了注：“拐孤，俗语，谓性情怪僻。”可是通行本却做“众人都笑说：‘天生的牛心古怪。’”查脂批诸本，甲戌本、己卯本此回缺失，难窥真相，其余诸本，梦稿本做“拐孤”，庚辰本和其他诸本均做“古怪”。周校本采用的是梦稿本文字，通行本采用的是庚辰诸本文字。

古怪与拐孤，无论从字音还是字形来说，都相距甚远，不太容易出现讹误，无论是原本做“古怪”而讹为“拐孤”，还是原本做“拐孤”讹为“古怪”，都不太可能。可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异文？我疑心原本既不是做“古怪”，也不是做“拐孤”，而应是做“孤拐”。庚辰诸本因不明词义，改“孤拐”做“古怪”，梦稿本也因不明词义，改“孤拐”做“拐孤”。拐孤为北京俗语，齐如山《北京土话》中有记载：“拐古：性情意见不与多数人相合，曰拐古。凡大众出了主意，他总不随和者，人必讥其为拐古。”这与周汝昌先生谓“性情怪癖”者相合，究其实，与“古怪”也相近。(www.xing528.com)

孤拐可就没有这样简单。这个词一般用为名词，指“脚踝骨”，比如《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动不动就让人“伸过孤拐来，让老孙打三百棒解闷”。它还可以指颧骨。比如《红楼梦》第六十一回，林之孝家的对平儿介绍秦显家的：“他是园里角门上上夜的，白日里没什么事，所以姑娘们不大认识。高高孤拐，大大眼睛，最干净爽利的。”这里的孤拐就指颧骨。无论是梦稿本还是庚辰诸本，大约都因为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好解，所以改过。殊不知在丰润话中，“孤拐”不指脚踝骨，也不指颧骨。脚踝骨，丰润称为“核桃骨”，颧骨则径称颧骨，没有称“孤拐”的。孤拐另有所指。人的大脚趾与脚掌的结合部位，有一块小骨头，如果这块骨头长得格外粗壮，形成一个疙瘩状，横突出来，则这块骨头就称为“孤拐”，是一种很难看的脚形。因为这块骨头生得异于常人，桀骜不驯，所以常常被人拿来形容“倔犟”，比如说这个人“脾气很孤拐”，或者说“这人是个孤拐脾气”，都是说这个人的脾气很“倔犟”。此义近时早与“古怪”相混，少有人辨识其义了。贾兰因为贾政没有点名叫他，所以不来，正是脾气倔犟的表现，它与“牛心”是一个意思，而不能用“怪僻”来解释。《红楼梦》曲子中写李纨的那首《晚韶华》里说：“气昂昂头带簪缨，气昂昂头带簪缨，光闪闪腰悬金印；威赫赫爵位高登，威赫赫爵位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由这里看，贾兰长大之后是做了高官，但是他的母亲李纨却没有来得及享受那种富贵荣华。贾兰自幼便倔犟好强，正是他将来成功的性格基础，如果是“怪僻”或者“古怪”，则近乎贾宝玉之流，难有作为。因此我以为在这里无论做“拐孤”还是“古怪”，都难以概括贾兰的性格特征，唯有做“孤拐”才能够准确概括他的性格。在《红楼梦》一书中，除了在元妃省亲时贾兰出现，但“只不过随母依叔行礼，故无别传”，在第二十二回是第二次露面，曹雪芹仅用一件小事，四个字，就写出了他的性格基调，确实是神来之笔。

“拐孤”一词，虽然齐如山的《北京土话》和《辞源》《汉语大辞典》都收录了这个词条，但都没有注明它的辞源，而且后两部辞书引用的例辞都出自《红楼梦》，因此我疑心这个词原本就做“孤拐”，只不过说白了，说讹了，才说成“拐孤”。逞臆妄谈，姑记于此，以俟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