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垫踹窝”？解读《红楼梦》中的丰润俗语

第一三五问　何谓“垫踹窝”

贾环回到家中，“赵姨娘见他这般，因问：‘又是那里垫了踹窝来了？’一问不答，再问时贾环便说：‘同宝姐姐玩来着，莺儿欺负我，赖我的钱，宝玉哥哥撵我来了’”。这个“垫踹窝”，通行本有注，是这样写：“垫踹窝——垫平路面，引申为供人践踏，代人受过。踹窝，路面上践踏成的坑窝。”

河北人民出版社1994年出版了一部《石头记》，它是以光绪九年上海广百宋斋刊行的《增评补图石头记》为底本进行点校的，在这个本子中对于“踹窝”也加了一个注，是这样写：“踹窝，路面不平处，垫踹窝，被别人用来垫平路面，引申为替人吃苦、供人牺牲。”

在一旧日上海章福记书局印行之《增评全图石头记》，扉页又名《绣像全图金玉缘》中，对于“踹窝”也有一个注：“踹窝，车沟也，人被屈压，为垫踹窝，北人俗语也。”(www.xing528.com)

这三个注释有两个共同的特点，一是都把踹窝与路联系起来，二是都把“垫踹窝”与“供人践踏、供人牺牲、被屈压”联系起来。应该说这三个注释都与原意接近，但都难称准确。“垫踹窝”的准确释义应是现代语中的“受气”，赵姨娘说“又是那里垫了踹窝来了”，实际上是在说“又是那里受了气来了”。这亦是一句丰润俗语，出于丰润南部。丰润南部地势低洼，土质呈黏性，若是下雨天气，踩在地面上，会踩出很深的脚窝，深可没膝。一旦雨过天晴，就会形成很坚硬的脚窝子，若是谁家庄稼地或是菜园子被人踩上这样的脚窝子，那是必须填上的，否则无法耕种。主人垫这样的脚窝子是会生气的，往往是一边骂着街一边垫，因为这等于为人作践，被人欺侮了，于是就引申出“受气”这个含义来。这里与道路没有关系，与“代人受过”、“替人吃苦”也没有关系。

赵姨娘是姨太太，贾环是庶出，这娘儿俩在贾府中很不招人待见，贾环回到家中，定是一副懑忿不平之态，而赵姨娘一见就知道他准是又受了气回来的，故而有此一问。这是赵姨娘在全书中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仅从这句话中读者就可以知道这娘儿俩在贾府中受气是经常性的事情，而赵姨娘对于这种经常受气的局面早已不满，甚至怀恨在心。再加上这句话恰被凤姐听见，来了一番正言痛斥，这种不满与怀恨就愈发深刻，直接为第二十五回叔嫂遭魔法埋下伏笔。

曹雪芹让赵姨娘第一次开口就说出了这句话，仅这一句话就把这娘儿俩的平日境遇与现时心态和盘托出，应该说是精彩之至，传神至极。但是由于这句俗语太过偏僻，就是在丰润也仅流传于南半部，北部山区与中部沙壤土地带就少有人说，造成读者理解上的困难，以致专家们都难以注释准确，不能不说是创作中的一个鉴借。但是由此我们尚可反推，这句话在曹雪芹的生活中，也就是在他的家庭中，应该是常用的，人人都可以理解的，因此他才会随手写在这里，由这儿我们也可以看出曹雪芹与丰润的关系之深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