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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男性解放的先驱?

时间:2023-05-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第一二八问贾宝玉是男性解放的先驱吗贾宝玉把男人的生前事全盘否定,把男人的身后事全盘否定,他就把社会为男人规定的所有义务与责任统统否掉了,那么他总得干点儿什么吧?正是在这种追求与寻觅之中,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贾宝玉成为中华文明当中,也许还是世界文明当中男性解放的先驱者,男性解放的旗手与号角。综上所述,袭人所箴规贾宝玉改掉的三个毛病,恰恰和盘托出了贾宝玉的精神风貌,心灵状态,毕生事业与追求。

贾宝玉:男性解放的先驱?

第一二八问 贾宝玉是男性解放的先驱吗

贾宝玉把男人的生前事全盘否定,把男人的身后事全盘否定,他就把社会为男人规定的所有义务与责任统统否掉了,那么他总得干点儿什么吧?他的人生总需要一个归趋,一种寄托。我们来看袭人要他改掉的第三个毛病:“袭人道:‘再不可毁僧谤道,调脂弄粉。还有更要紧的一件,再不许吃人家嘴上擦的胭脂了,与那爱红的毛病儿。’”

先说这毁僧谤道。我们知道,贾宝玉并不排斥佛教道教,他关于死亡的认识就有这两种宗教的影响在内,他在书中也是一会儿参禅,一会儿读《庄子因》,他对于这两种宗教的精华有很深刻的认识。但正是因了这种深刻的认识,他才敢于“毁僧谤道”。他所毁之僧,所谤之道,是那些只知拜忏打醮骗钱花的应付僧、俗道士。他认为正是这些人才真正败坏了这两种宗教的精华,就像那些“禄蠹”败坏了儒教的精华。中国的世俗社会世俗生活力量异常强大,足以把任何神圣的东西拿过来为我所用,把任何神圣的东西世俗化,这就是孔子早就指出的小人文化即“利”的文化。孔子当时就明确提出要对这种“利”的文化加以改造,至少要加以限制。但让人悲哀的是孔子所开创的儒学却被世俗文化所改造,所利用,变为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对于中国世俗文化的强大,目前的学者还少有认识,这个问题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们还要详细地谈一谈,在这里我不想就这个问题多说话,因为这不是袭人“规箴”的重点,她所规箴的重点是后面的事,即“调脂弄粉”“吃人家嘴上的胭脂”“爱红”。

我们知道,贾宝玉一周岁时,抓周儿,他的父亲把天下所有之物摆了无数让他抓取,他却偏偏“伸手只把那些脂粉钗环抓来”,他长到七八岁,就说出这样的话:“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个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人,便觉浊臭逼人。”在俗人看来,这个孩子“将来色鬼无移了”,殊不知这正是他本真性情的自然流露,是他人生事业人生追求的定盘星。他的人生事业,人生追求,人生归趋,全在女儿。他一生下来就表现了与世俗世界、世俗生活顽强对抗的态度。(www.xing528.com)

中国传统世俗社会是男人的世界,是势利的社会,在这个男人的世界当中无数罪恶与阴谋都堂而皇之地大行其道,贾宝玉在这个世界当中感觉窒息,他厌恶所有男人,他只有到女儿的世界中去寻找那种没有被染污的清纯的本真的心灵,当他彻底背叛了男人世界的同时,他同样彻底地皈依了女儿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生存,在这个世界里彷徨寻觅,成为他的毕生事业,他的不懈追求。他寻觅什么?追求什么?他在寻觅那种真正的女儿,那种固守着女儿本色,没有一丝男人气息的女儿。可惜的是,这个女儿世界也不是那么纯粹,它作为男人世界的附庸,同样受到了男人世界的污染。在宁荣二府,真正固守女儿本色,说着女儿话语的,只有一个林黛玉,因之他倾心于黛玉就成为一种宿命。林黛玉是真正女性话语系统的坚守者,这个女性话语系统在中华文明当中极其微弱,但却不绝如缕,它的远源当然可以到《诗经》中去寻找,但是它的实际上的开创者当推两宋之际的李清照,它的唯一的代表形象就是林黛玉。它以远离俗世事功为根本特征,以爱情为核心话语,以婉约为言说方式,而这正是贾宝玉所寻觅所追求的。正是在这种追求与寻觅之中,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贾宝玉成为中华文明当中,也许还是世界文明当中男性解放的先驱者,男性解放的旗手与号角。

如果说女性解放的要义是争取——争取她们所没有的权力与地位,那么男性解放的要义就是放弃——放弃他们所拥有的权力与地位。在宁荣二府,当王熙凤以女性解放的先驱者的身份披挂上阵,向着男性世界发动进攻时,就有男性世界的贾宝玉公然挂出放弃的旗帜。男性只有从种种无尽的责任与义务中挣脱出来,只有彻底荡绝名缰利索的羁绊,才能真正谈到人生的自由,谈到心灵的解放,因之这种放弃就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进攻,对于男权世界、男性话语的致命的进攻。女人的争取与男人的放弃,正是维持社会平衡的必需,是达致男女真正平等的必由之路,而这种男女的真正意义上的平等正是一个崭新的社会的最根本性的标志。从这个意义上讲,贾宝玉实在是一个伟男儿,大英雄,在他的身上透露出一丝崭新世界的曙光

综上所述,袭人所箴规贾宝玉改掉的三个毛病,恰恰和盘托出了贾宝玉的精神风貌,心灵状态,毕生事业与追求。她是在贾宝玉正要告别童年走进少年的关键时刻说出这一番话的,时机抓得确实到位。但是贾宝玉岂是一个袭人所能劝降的?他虽然表面上答应,但实际上丝毫未改。就在袭人箴规的第二天,他去看望林黛玉时,脸上就挂了一块胭脂,说是“才刚替他们淘漉胭脂膏子时蹭上的”。其实这是一个被曹雪芹忽略的细节。据书中所写,袭人次日清晨就开始发烧,宝玉回了贾母,传医诊视,诊视之后又令人取药煎好,袭人服下药后,贾宝玉命他盖上被子渥汗,然后就去看望黛玉了,哪里会有时间有心思给人淘漉胭脂膏子?可是文心细腻无比的曹雪芹偏偏硬生生地在宝玉的脸上挂出一块胭脂膏子,其真正用意无非是在告诉读者,贾宝玉绝不会被袭人劝降,他的所有毛病一件也不会改,他将带着他的全部理想与追求走进少年,在这个少年期中,他将萌生真正的爱意,那么这块胭脂膏子就如含苞欲放的蓓蕾一样,预示着一种灿烂的开放,因而它就显得格外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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