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原本的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

第一二五问　贾宝玉曾经“雪夜围破毡”吗

在第十九回还有一条脂批极其重要。书中写道：“彼时他母兄早已是忙另齐齐整整摆上桌子果品来，袭人见总无可吃之物……”在这句话下面，有双行夹批：“补明宝玉自幼何等娇贵，以此一句留与下部后数十回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等处对看，可为后生过分之戒叹。”说它重要，是因为它透露了《红楼梦》后半部的一些情节走向，而这个情节又与通行的程高本迥然不同，贾宝玉曾经过了一段艰难凄凉的生活。

与此相对应，在清人及近代的一些笔记中，也有人记述了曾经看过的《红楼梦》原本、异本的情况，大致与此相似。比如清咸丰年间赵之谦所著《章安杂说》中说：“世所传《红楼梦》，小说家第一品也。余昔闻涤甫师言，本尚有四十回，至宝玉做看街兵，史湘云再醮与宝玉，方完卷。想为人删去，然以删去为得。”在这样短的记述中透露给我们的信息却不算少，首先，《红楼梦》是一个完整的本子，是一部已经写完的书稿。其次，贾宝玉沦为看街兵，那么他“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则是非常可能的；再次，他最后是与史湘云结婚了，史湘云是“再醮”与他，可能也经历了一番艰难困苦的生活。

纪晓岚的《续阅微草堂笔记》也记述了一种异本：“《红楼梦》一书，脍炙人口，吾辈尤喜阅之。然自百回以后，脱枝失节，终非一人手笔。戴君诚夫曾见一旧时真本，八十回以后，皆不与今同。荣宁籍没后，皆极萧条。宝钗亦早卒。宝玉无以为家，至沦为击柝之流。史湘云则为乞丐，后乃与宝玉仍成夫妇，故书中回目有‘因麒麟伏白首双星’之言也。”这一条记载则比之赵之谦所记更为详细一些，他使我们知道，在《红楼梦》原本中，贾家的最终覆灭是因为“籍没”即抄家，贾家败落后贾宝玉沦为“击柝之流”，这个击柝就是黑夜的打更人，与街兵实为一流，史湘云则是做了乞丐之后才与宝玉结婚。

万松山房刊本《饮水诗词集》唯我跋云：“余往尝见《石头记》旧版不止一百二十回，事迹较多于今本。其所著者，荣宁结局，如史湘云流为女佣，宝钗黛玉沦落教坊等事。某笔记载其删削原委，谓某时高庙临幸满人某家，适某外出，检书籍，得《石头记》，挟其一册而去。某归大惧，急就原本删改进呈。高庙乃付武英殿刊印，书仅四百部，故世不多也。”这一则记载则更加离奇，宝钗、黛玉最后竟然“沦落教坊”，就是做了妓女。史湘云则做了女佣，贾宝玉的境况可想而知。但最为离奇的是这部书的删改过程，高庙即乾隆，这里说是因为乾隆在某满人家发现了《红楼梦》，拿一本走了，某满人害怕，急忙删改进呈，乾隆则令皇宫出版社武英殿刊印出版，把《红楼梦》的删改出版直接与乾隆挂上钩。后来周汝昌先生根据这条记载参以其他记载，考证得出结论，《红楼梦》的删改出版并不是程伟元、高鹗的个人行为，而是在乾隆亲自主持下的一项政治工程，其目的就是掩饰它的大悲剧的结局，从而阉割它的强烈的反封建的倾向。这样一来《红楼梦》这部书与政治的关系就更加紧密了。(www.xing528.com)

清嘉庆二十四年（1819），有属名归锄子者出版了一本《红楼梦补》，这部书的前面有署名犀脊山樵的序言，这位犀脊山樵在序言中说：“余在京师时，尝见过《红楼梦》元本，止于八十回，叙至金玉联姻，黛玉谢世而止。今世所传一百二十回之文，不知谁何伧父续成者也。原书金玉联姻，非出自贾母、王夫人之意，盖奉元妃之命，宝玉无可如何而就之，黛玉因此抑郁而亡，亦未有以钗冒黛之说。”由这个说法来看，《红楼梦》前八十回的情节也已被人改篡，目前所见前八十回并没有写到金玉联姻与黛玉之死。犀脊山樵在序言中还说是书的前部，“宝钗有先奸后娶之讥”，而且说王夫人怀疑黛玉与宝玉有私，因此黛玉临终有“我身干净”之言。这都是目前所见前八十回中没有的情节，但看他言之凿凿，似非无据。这就更使《红楼梦》这本书蒙上了迷离惝恍的面纱。

1917年有一署名境遍佛声者发表了一篇《读红楼梦札记》，他在里面关于金玉联姻不但说了几乎和上面所引犀脊山樵全然相同的话，还说：“相传旧本《红楼梦》，末卷作袭人嫁琪官，后家道隆隆日起。袭人既享温饱，不复更忆旧主。一日大雪，扶小婢出庭中赏雪，忽闻门外有诵经化斋之声，声音甚熟习，而一时不能记忆为谁。遂偕小婢启户审视，化斋者恰至门前，则门内为袭人，门外为宝玉，彼此相视，皆不能出一语。默对许久，二人因仆地而殁。”如果此说属实，那么贾宝玉在“悬崖撒手”，出家为僧以后，并没有飘然而去，而是死在袭人门外，化斋之时，这个悲剧的意味可就更大，也与第十九回宝玉到袭人家中的描写更其对榫。

总之，根据这种种传说，我们似乎可以相信脂砚所说的是实话，《红楼梦》确实是写完了，在这个写完了的“原本”之中，贾宝玉确实过了一段“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的艰难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