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脂砚斋：目的何在？

第一一七问　脂砚怎么这样怪

前面我们说过，在甲戌本中第十六回针对元妃省亲之事有回前批曰：“借省亲事写南巡，出脱心中多少忆惜（昔）感今。”在第十六回本文中赵嬷嬷也说：“还有如今现在江南的甄家，嗳呦呦，好势派！独他家接驾四次。”这似乎是在明确告诉我们，元妃省亲之事，表面上写元妃，实际上是写康熙；表面上是写贾家，实际上是写甄家。甄家也就是曹家，曹雪芹是在写自家先祖荣耀之事。

我们说就接驾一事来说，曹家确实占尽了风头，清代陈康祺著《郎潜纪闻》卷二有这样的记载：“康熙己卯夏四月，上南巡回驭，驻跸江宁织造曹寅之署。曹世受国恩，与亲臣、世臣之列，爰奉母孙氏朝谒。上见之色喜，且劳之曰：此吾家老人也，赏赉甚渥。会庭中萱花盛开，遂御书‘萱瑞堂’三字以赐。考史：大臣母高年召见者，或给扶，或赐币，或称老福，从无亲洒翰墨之事。曹氏母子，洵昌黎所云，上祥下瑞，无休期矣。”这在曹家历史上确实是一件大事，据云曹寅的母亲也就是曹雪芹的太祖母曾做过康熙皇帝的保姆，所以康熙叫她“吾家老人”。萱草在古代诗文中也一直是母亲的代称，康熙为她题写“萱瑞堂”的匾额，也确实是从来未有之旷典，曹家四代荣华，实在是开启于这位养育过康熙的老太太。

可是曹雪芹在书中已然把这件实事隐去，只是隐隐约约点一下这是江南甄家之事，并非书中贾家之事，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书写的是自家之事。脂砚斋却恰恰相反，非要点明这是曹家之事，好像他成心与曹雪芹对着干。不仅这处，在别处脂砚也有类似表现。比如第一回，写到葫芦庙中和尚炸供，使油锅火逸，“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此处有一眉批曰：“写出南直招祸之实病。”南直是南直隶的简称，即南京周围地区，南直招祸明指曹家在南京被抄家的事件。在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当贾雨村说到书中贾家金陵老宅时，脂砚又有旁批曰：“好。写出空宅。”“‘后’字何不直用‘西’字？恐先生堕泪，故不敢用‘西’字。”明确告诉人们这所老宅就是当年南京织造署。而且《红楼梦》一书以抄本流行时，并没有写上作者的名字，好像曹雪芹不愿让人知道此书是他写的。可是在第一回的楔子中，脂砚偏偏明确指出：“若云曹雪芹‘披阅增删’，然后开卷至此这一篇‘楔子’又系谁撰？足见作者之笔，狡猾之甚。后文如此处者不少。这正是作者用画家‘烟云模糊’处，观者万不可被作者瞒弊了去，方是巨眼。”这位脂砚先生就像“文革”当中的“揭老底战斗队”，专门揭曹雪芹的老底，凡是曹雪芹要隐瞒的地方，他都要明点出来，唯恐人们不知道。这是曹雪芹好友的作派？不像，倒像与曹雪芹有仇，成心把曹雪芹往文字狱的火坑里推。(www.xing528.com)

像这种批语，非但不能帮助读者领会《红楼梦》一书的深刻思想意义，反而会把读者引入歧途，一头钻进曹家史实中不能自拔。从以后的效果来看，他的这种目的确实达到了，新红学诸家无一不以脂砚批语为圭臬，他说什么，诸位就信什么，而且还要殚精竭虑地考索一番，直把一部小说当作一家史实来读，并进而引申，当作一部宫廷斗争史来读，当作一部政治史来读，大大违背了曹雪芹撰书初衷。

我们可以推测，在《红楼梦》的初稿中，可能有直接搬用曹家史实的地方，但是曹雪芹在历次修改中已经把这种东西逐步淡化，其目的就是让人们直观书中所要告诉人们的那一种惊世骇俗的深刻思考，而不是索解一家一户的悲欢离合，他所写是“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是普天下女儿的大悲哀，大不幸，而不是一家一户的兴衰际遇。他把南京和甄家推到远景上去，把北京和贾家凸显出来，就是这种修改的直接结果。因此当我们今天读这本书的时候，还是把时间精力放在书的文本上面，放在书的内容上面，而少用一些心思筋力在家世索隐上面，所得庶几多一些。

由此我们还可进一步发问，脂砚斋到底是何许人？他与曹雪芹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批《红楼梦》？为什么这样批《红楼梦》？其间的研究空间仍然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