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功心目中的贤妻
“我应该受些苦才对得起她。”
启功对夫人章宝琛的感情是极深厚的,如果说启功尘缘未了,那么这绳子一头便牵系在夫人身上,使启功日夜萦怀,寐寤思之。启功与夫人共历坎坷数十年,正当启功要“得劲儿”时,夫人却忽然撒手而去,启功悲伤至极——“岁华五易又如今,病榻徒劳惜寸阴。稍慰别来无大过,失惊俸入有余金。江河血泪风霜骨,贫贱夫妻患难心。麝土镜奁谁误启,满头白发一沉吟。”启功还心存“我应该受些苦才对得起她”之想。这种朴实深厚的夫妻之情,以及久藏于启功心中“她跟着我没过上一天好日子”的那种愧疚,不正是反过来说明了启功的道德情操吗?老伴去世以后,启功怀着无尽的哀思写下了《痛心篇》,诗篇中以朴素真挚的语言,表达了他与老伴之间生死相依的深厚感情:
结婚四十年,从来无吵闹。
白头老夫妻,相爱如年少。
相依四十年,半贫半多病。
虽然两个人,只有一条命。
我饭美且精,你衣缝又补。
我剩钱买书,你甘心吃苦。
为我亲缝缎袄新,尚嫌丝絮不周身。
备他小殓搜箱箧,惊见衷衣补绽匀。
病床盼得表姑来,执手呆咛托几回。
为我殷勤劝元白,教他不要太悲哀。
君今撒手一身轻,剩我拖泥带水行。
不管灵魂有无有,此心终不负双星。(www.xing528.com)
梦里分明笑语长,醒来号痛卧空床。
鳏鱼岂受常开眼,为怕深宵出睡乡。
狐死犹闻正首丘,孤身垂老付漂流。
茫茫何地寻先垄,枯骨荒原到处投。
感人至深的《赌赢歌》
章宝琛在病中曾对启功戏言,她死之后一定有人给启功再找对象,并说不信咱们可以赌下输赢账。她去世之后确有不少亲朋好友来为启功做媒,都被启功一一婉言谢绝。1989年秋,启功突发心脏病,不省人事,经北医三院抢救后才脱离危险。启功苏醒后,郑重宣布和老妻赌下的输赢账是自己赢了,为此他写下了感人至深的长诗《赌赢歌》。诗曰:
老妻昔日与我戏言身后况,自称她死一定有人为我找对象。我笑老朽如斯哪会有人傻且疯,妻言你如不信可以赌下输赢账。我说将来万一你输赌债怎生还,她说自信必赢且不需偿人世金钱尘土样。何期辩论未了她先行,似乎一手压在永难揭开的宝盒上。从兹疏亲近友纷纷来,介绍天仙地鬼齐家治国举世无双女巧匠。何词可答热情洋溢良媒言,但说感情物质金钱生理一无基础只剩须眉男子相。媒疑何能基础半毫无,答以有基无础栋梁摧楼阁千层夷为平地空而旷。劝言且理庖厨职同佣保相扶相伴又何妨,再答伴字人旁如果成丝只堪绊脚不堪扶头我公是否能保障。更有好事风闻吾家斗室似添人,排闼直冲但见双床已成单榻无帷幢。天长日久热气渐冷声渐稀,十有余年耳根清净终无恙。昨朝小疾诊疗忽然见问题,血管堵塞行将影响全心脏。立呼担架速交医院抢救细检查,八人共抬前无响尺上无罩片过路穿街晾盘儿杠。诊疗多方臂上悬瓶鼻中塞管胸前牵线日夜监测心电图,其苦不在侧灌流餐而在仰排便溺遗臭虽然不盈万年亦足满一炕。忽然眉开眼笑竟使医护人员尽吃惊,以为鬼门关前阎罗特赦将我放。宋人诗云时人不识余心乐,却非傍柳随花偷学少年情跌宕。床边诸人疑团莫释误谓神经错乱问因由,郑重宣称前赌今赢足使老妻亲笔勾销当年自诩铁固山坚的军令状。
其实,这不是说启功自己赢了输赢账,而是他那永远不能忘怀的真情难抛。他在一首悼亡诗中写道:
先母晚多病,高楼难再登。
先妻值贫困,佳景未一经。
今友邀我游,婉谢力不胜。
风物每入眼,凄恻偷吞声。
启功不止一次对朋友说:“我这一辈子有两个恩人,一个是陈垣老师,一个是我的老伴。但他们两个都是为我窝着一口气死去的。老伴在时,连现在看来极普通的要求,我都没能满足她,她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她虽死而无怨,我却心里更加难受。我们是‘有难同当’了,却不能‘有福同享’。因此今天我的条件越好,心里就越不好受,特别是我今天得到的一切,已经觉得名不副实了,怎么能安心地享受这一切呢?况且我已无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又无儿无女,身内之物一件都没有,我要钱、要物、要名、要那么多身外之物还有什么用呢?我只有刻苦一点,心里才平衡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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