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20世纪西方美学一个重要的概念,回归生命本身才能回答美学的审美体验等问题。叔本华、尼采的唯意志美学、克罗齐的艺术直觉论、狄尔泰的生命哲学、柏格森的直觉美学、马利坦的艺术创造性直觉观以及现象学、存在主义都对生命的存在与艺术的关系进行思考,从生命哲学的角度解读艺术的来源、本质、价值等难题。同时,人的存在是世界的核心,也是艺术的核心。生命的存在是艺术的本原,艺术是生命的表征,也是滋养生命的身体和精神的形式。所以,对20世纪西方生命哲学/美学的清理是有必要的。而且,中国古典美学其实有旺盛的生命哲学意味,中国的哲学家把人类的生命和世界的存在融合一处,生命是人类和世界的一致之处,由此构建人类和世界和谐共存的基础。
叔本华是20世纪西方非理性主义哲学的开创者之一,虽然在柏林大学和黑格尔正面交锋以惨败辞职而告终,叔本华的思想还是开辟了西方哲学/美学新的领域。叔本华的哲学核心思想是生命意志本体论,其中有两个关键判断:“世界是我的表象”、“世界作为意志”。所谓世界是我的表象,这里的“世界”与唯物主义的“世界”在意义上已经发生变化,叔本华的世界其实更大意义上指的是在世之界,即人类生存的时空境域。“世界是我的表象”因为颠倒主次而饱受唯物主义的批判,但是,从新的视域进行理解,叔本华的判断有其积极的意义。对人而言,所谓世界只是作为核心的“我”的表象,世界现象在作为主体的“我”面前,“我”的世界是呈现在“我”面前的表象。从生存论角度理解,世界的风花雪月景观和生死离合境遇在人之上汇聚,从而造成人的种种命运。对人而言,“世界”就是逐渐形成之中的主体“我”的表象。“世界”建构了个人的全部记忆,全部理解。“世界是我的表象”其实是“世界是‘我’的世界的表象”。这是以人为中心的唯心主义的解读方式,与唯物主义对世界和人的理解截然相反。
在表象世界之外还有意志世界,意志是世界的内在本质。人的存在有两个半球,一个是身体,另一个是意志。“这个身体也是表象之一,无异于其他表象,是客体之中的客体”[1]。这与海德格尔关于身体的存在是一种客观存在的说法有内在一致之处。人的意志存在是身体行动背后的本质与意义,是身体的内在动力,不受根据律约束,是真正的主体。而且,叔本华认为世界也存在其本质——意志,意志外化形成世界的表象。意志是自在之物,能够获得自由。“意志自身在本质上是没有一切目的、一切止境的,它是一个无尽的追求。”[2]意志是一种无止境的追求,一种不可遏止的升腾的力,一种生命的力量。其实,意志是一种生命意志,是存在于世界万物之中的生命的本质力量。而人生幸福是意志得到顺遂,人生痛苦是意志受阻,人生大多数情况下是意志受阻,所以,人生最终无法摆脱痛苦,摆脱悲剧。人生要从痛苦之中解脱则需要禁欲。人生最终总是要消除种种具体的形式,消除普遍的形式如时间、空间、表象、意志,最终归于无。
受印度佛教影响甚深的叔本华认为人的认识方式是直观[3],是一种直接的了知,与中国的古典哲学的直观论相似。形成知识需要直观表象,“直观表象包括整个可见的世界或全部经验,旁及经验,所有可能的诸条件”[4],直观表象从而获得经验,获得理性认识。直观是一种超越感性和理性,在瞬间把握对象因果性的主体能力,具有锐利的辨别力、透入的观察力和“敏锐”的思维[5]。由直观论直接产生了叔本华的审美观审说,从美感谈审美的问题。叔本华引用了黑格尔的“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的著名判断,人对意志的认识必须通过理念进行,意志要具体化为理念才能认识,认识是具体的,受时空条件和因果律的限制,认识主体摆脱意志和欲望的限制进入纯粹直观状态才能表象世界,直接认识普遍的理念,“纯粹的主体”才能睁开“明亮的世界眼”进入观审状态,此时观照到的理念也是纯粹的客体,是永恒的形式。处于观审状态也就是处于审美状态,艺术的审美状态可以让人从意志痛苦中获得暂时的解脱,主体与理念处于物我两忘的审美境界。艺术观审的实质是,个别对象从现实关系中超越,成为虽仍呈个别形态但却直接显现普遍永恒理念(本质)的东西。“就艺术而言,那些关系也消失了。只有本质的东西,理念,是艺术的对象。”[6](www.xing528.com)
尼采承接了叔本华的衣钵,生命意志本体哲学由生命意志论演变为强力意志论,把永恒地进行创造和破坏的生命意志视为世界的本质,人生的意义在于对生命的肯定。美就是对生命进行肯定,丑就是对生命进行否定。美肯定生命,甚至肯定生命意志前进过程之中的痛苦、矛盾、毁灭。“从生存获得最大成果和最大享受的秘密是:生活在险境中!”[7]强力意志是尼采后期哲学的核心概念,强力意志超越了生命意志,指的是生命力量的扩展和超越,人的身体和精神是强力意志的产物和表现。自然、社会、宇宙的根本力量都是强力意志,意志的强弱矛盾斗争形成冲突。世界就是强力意志的永恒轮回。对人而言,人的认识、理智、逻辑是生命意志的产物。理性实际上是人类在经验背后寻求普遍永恒的真理世界,这一世界并不存在。尼采肯定感性,“我们的感官是多么精致的观察工具啊”,“他们根本不说谎”[8]。感官的价值在于显示强力意志的生成、流逝和变化。尼采认为理性追求物质生活和物质技术,与人的精神相违背,科学、理性、真理都是“无用的虚构”,成为伤害生命的危险力量。
尼采认为人的生命本能制约着他认识世界的角度,“透视”角度来源于主体,主体因为有利于对生命的保存、生命实践的需要和语言的牢笼(杰姆逊语)而对对象会产生一定的视阈,真理或者谬误都在其中。“人在最后的事物中找到的东西不过是他自己曾塞入事物的东西。”[9]人认识世界是通过直觉体验自己生命和强力意志来认识世界的强力意志,体验到生命力的强大和升腾。这为直觉在认识中的作用奠定了基础,直觉不是混沌的感觉,而是一种认识世界的唯一的方式。在这种直觉之中,于瞬间直观世界的本原,生命力的强大。这是尼采美学思想的基础,与东方神秘的禅宗美学思想有内在的一致之处。
在《悲剧的诞生》中,尼采用日神和酒神象征宇宙、自然和人类的两种基本的生命本能和力量。日神是幻觉力量,日神展示梦的幻境和美的形象;酒神是情绪力量,展示为激昂的热情。两种力量都是非理性的力量。日神呈现的是美的世界,酒神的审美是崇高的体验。日神作为一种语言性的美丽是人超越个体,获得人生价值。日神的超越个体化是梦幻的超越。酒神超越现象界进入本体界,在艺术中寻找超越个体的生命意志,从而获得形而上的快感,展现世界的生命不息的永恒本质,从而与宇宙的本原太一融合,“得以领略太一怀抱中的最高的原始艺术快乐”[10]。在这一点上,与中国古典美学不谋而合。中国古典美学强调的就是人与世界的同一,在其中获得身心二元的安宁。因为世界和人的本原都是生命意志,所以二者获得统一的可能性,在同一之中能够展现作为世界和人的生命强力意志。所以,尼采认为,以“上升生命”、“作为生命原则的强力意志”为标志,适应生命意志的就是美的,否则就是丑的。美是世界和人的生命力量的肯定。“没有什么是美的,只有人是美的:在这一简单的真理上建立了全部美学,它是美学的第一真理。”[11]由此,尼采建立了以强力意志哲学观为基础的生命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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