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艺术家的影像符号化具有了诸多新的美学内涵

第二节　世俗生活的浪漫传奇

在西方美学范畴中,浪漫主义艺术的本质是内心的外化。即浪漫主义艺术所表现的对象是“自由的具体的心灵生活”,作为一种诉诸主体内心生活、情绪与情感的艺术类型,艺术家既可以借助外在现实生活的如实反映来表现内在的精神生活,也“可以歪曲外在世界,把它弄得颠倒错乱,怪诞离奇”,^[5]但最终都是要从情感生活里寻找叙事意义。

以当代生活为表现对象,具有浪漫主义特色的中国现实题材电视剧文本,在与本民族浪漫传统的融合中,拓展了对浪漫主义的理解。尤其是90年代以来在中国市场经济背景中生长、发达的新兴市民生活理想、市民的浪漫精神欲求,通过电视艺术家的影像符号化,成为当代世俗生活的一种浪漫传奇,具有了诸多新的美学内涵。

首先,这种体现都市浪漫传奇的电视剧文本所表达的世俗生活理想、主体内在精神,都需要有具体的故事情节来承载,因此,世俗生活的浪漫情感表达主要体现在电视剧的叙事之中。较之于直抒胸臆、注重于个人自我价值和主体内在精神自由抒发的其他浪漫主义艺术类型而言,电视剧世俗生活理想的表达主要建立在具有叙事文本特色的故事情节中,与现实生活存在不可分割的联系,与单纯的抒情性文本有本质的区别。作为影像叙事,它对生活的描写突出了情节作为揭示主体内在真实的象征符号的功能,使情感表现形式化、直观化。如《男才女貌》这部被称为现代版的灰姑娘与白马王子的都市情感电视剧,在表现现代都市时尚情感时,就体现出世俗生活的浪漫传奇特征。它所赋予的外在表现形式依然是经过集中化处理的世俗生活情节,只不过这些情节的意义指向却是生活在现代都市中的青春情感。在表现主人公邱石时,赋予了他年轻的CEO的身份,既有地位,又有才华,寄托了一部分年轻人对现代都市白领的幻想。而从苏拉这一形象的塑造看,则表现出现代社会对逝去的传统情感要素的留恋。苏拉面临诸多世俗生活的困境时却始终保持着一颗并不世俗的心灵,电视剧以大量的情节表现这种不俗:苏拉大学刚毕业就面临着毕业后既无工作又无住处的艰难境地,因为用电炉不小心引起火灾,结果被学校赶出校门;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又被警察误以为是贩卖婴儿团伙中的成员抓到派出所;被男朋友抛弃;找工作四处碰壁;受到同学的栽赃陷害等等,这些情节都强调对现代物质诱惑的抵抗,表现出在现代炫目的物质生活背景下的爱情畅想。邱石和苏拉这种既充满现代时尚又保持传统情感要素的爱情结合,比较准确地触摸到了现代都市中新出现的成功人士的情感末梢,赋予了现代都市生活浪漫的含义。由于主导叙事的原则是情感的逻辑,因此围绕爱情展开的情节也就容易忽视生活的客观性。(www.xing528.com)

其次,世俗生活的浪漫传奇还在于它对现实生活的想象充满了传奇色彩。这类电视剧以情感表现为核心对现实生活所做的描述,大多具有大胆的幻想、离奇的情节安排和奇特的艺术夸张,以富有传奇色彩的生活满足人们的审美需要。根据朱德庸漫画改编成的电视剧《双响炮》赋予女主人公吕霞全国武术冠军的身份,有一身飞檐走壁的过硬的功夫,这样就为维护正义、秩序、侠肝义胆的英勇行为等提供一种超越性的想象,从传奇出发让市民观众的幻想得到了某种满足。另外《双响炮》的叙事还包含两个部分内容:一部分是现实叙事,另一部分是未来叙事。从现实叙事看,它同样也是以情感表现为依据安排情节,与真正的现实也存在较大的距离。未来叙事作为大胆想象的产物,更是有意夸张了“女权”对男性的统治欲望和压迫心态以及在“女权”统治下的男人的“悲惨”命运,具有较强的喜剧色彩。这部电视剧以殷雄(即“英雄”)和吕霞(即“女侠”)的爱情戏贯串始终,把爱情纳入到日本、上海、新加坡三地“复杂”情形进行考验本身就富有传奇色彩。从吕霞和殷雄的情感表现来看,一方面体现为符合生活中的真善美价值原则。如在新加坡,一场孟美与殷雄的意外车祸,眼看着熊熊烈火就会吞噬孟美和殷雄,吕霞不顾一切把殷雄救出车外,而孟美则急着抢救她的小提琴而没有顾及殷雄的安危,就包含着真善美价值原则,这场火烧车的意外也使殷雄对两位女性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感受,成为两人最后走到一起的基础。同时也有对现存制度和社会环境不管不顾、太多的巧合和偶然因素的艺术夸张,如吕霞在日本恶整殷雄,在上海和殷雄以夫妻名义参加“夫妻双响炮”节目比赛的情节描写,以及丈母娘游萍向殷雄提出的花样之多、内容之趣味、让殷雄兄妹眼花缭乱难以招架的苛刻要求和条件,都使得这部电视剧对于现实生活的狂想具有了浪漫主义色彩。

第三,作为世俗生活的浪漫传奇,一些表现青春浪漫主题的青春偶像剧在个性的张扬上赋予了文本浪漫主义的特色。青春偶像剧的出现与中国社会的转型以及中国社会经济的发展有着直接的联系。在现代化程度较高的城市生活中,一部分青年人不愿受传统和社会制度的规范制约,表现出一定的叛逆性,他们的喜好、人生态度对相同环境中生长的年轻人而言,具有一定的示范作用,也促成了这一类电视剧作品的兴起。这种类型的电视剧以时尚、青春、个性为人物性格塑造的必要条件,以“表现年轻人的思想观念,创造年轻人的流行趋势,为年轻人精心打造的永不消逝的绮梦”为目的,^[6]表现出一部分年轻人的生活和情感经历。此外,受当代社会文化思潮的影响,中国的青春偶像剧主要以调侃、搞笑、错位和对传统的解构来释放和缓解现代生活的压力,以快乐自己为原则,追求感性满足,体现出青年人内心的叛逆情绪和情感宣泄需要。因此,中国的青春偶像剧成为世纪之交的一群世俗青年人的人生态度和日常生活的写照,具有浪漫主义所规范的核心要素。这些电视剧在模仿日韩偶像剧时,形式主义倾向明显,具有一种自恋倾向的自我认同和以时尚的名义颠覆传统的特点,让人感到怪异。1997年,初步具备了时尚生活、帅哥美女、明星出演、曲折爱情等偶像剧要素的《上海之恋》,可以算做青春偶像剧在中国的滥觞。后来,又陆续出现了《将爱情进行到底》、《京港爱情线》、《真空爱情记录》、《你我一样》、《北京夏天》、《新闻小姐》、《青春出动》、《其实不想走》、《都是天使惹的祸》、《生命因你而美丽》、《非你不可》、《心网》、《永不瞑目》、《男才女貌》、《白领公寓》、《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麻辣女友》、《粉红女郎》、《星梦缘》、《人人都说我爱你》、《夏日里的春天》等电视剧。大致说来,中国的青春偶像剧从执意与现实保持一定距离,无视生活根本性的现实沉淀及观众内心的感受,“将青春偶像剧的真谛理解为‘爱情原点’、‘爱情中心’、‘爱情传奇’”^[7]的早期形态,发展为具有一定现实生活基础、展示世俗生活中年轻人的情感倾向的当下形态,显示出青春偶像剧的突围和开拓。与世俗生活普遍的生活愿望不同,青春偶像剧所表现的时尚欲望,大多以一种世俗生活的浪漫想象出现在观众的视野。通过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生经历表现市民的情感生活与现实的欲求,一些青春偶像剧则以现代商业社会背景下的某种极端化的世俗情感为表现对象,呈露出对公众遵循的现实道德标准的不以为然,它以满足差异性、变化性、个性化并将自己与他人区别开来为诉求,在赶时髦中,从外在形态上获得了有别于其他电视剧的独特性与特殊性,满足了年轻人的自我价值表现空间、参与社会表达、确立新的游戏规则的社会调适的需要。它并不用心表现偶像的深度内涵,而是以突显个性、形式感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吸引观众。从较为成功的20集青春偶像剧《夏日里的春天》来看,这部电视剧分别从青春的外形和造型、青春期的爱情、青春的事业和理想来阐述偶像剧的青春含义,电视剧挑选了国内模特界颇有名气的非职业演员分别扮演电视剧中的主要人物,量身打造成外型、个性都青春的典型。注重时尚的外形包装,用于剧中主要人物的戏服竟多达200多套。爱情作为偶像剧永远的主题,在《夏日里的春天》里设定为三条爱情线索:憨厚的高原和好动的春天、不羁的司徒南和文雅的妙歌、功利的彦真和纯洁的珍珠,分别演绎出三种爱情。尤其爱情信物“水晶飞机”传达出年轻人的爱情理念更是年轻人爱情观念的极好的阐释:起飞的时候很困难;飞上天空之后,感觉如在云中,一片迷蒙,双方相互捉摸不透;不到达终点不能换乘别的航班。此外,这部电视剧专程取景时尚感极强的海滨城市大连,现代的建筑、不息的车流、透明的空气、浪漫的沙滩、绚烂的街景等又构成了这部偶像剧的一道风景。《夏日里的春天》还明确传递了偶像剧所具有的青春类型化主题,即倡导健康积极的人生观,鼓励年轻人勇敢地创造生活,追求理想。剧中的主人公虽然在走出校园迈向社会的过程中,遇到了情感与事业方面的种种困难,并且犯过这样那样的错误,但最终他们都会以自身的执著与热情实现理想:在春天、高原、司徒南各自成就理想、实现人生价值的叙事模式中,一方面表现出以年轻人的标准来看待生活的审美趋向,年轻人的审美心态和审美爱好在这类电视剧中成了主要的价值尺度;另一方面,这类电视剧所表达的理想还是建立在个人价值基础上的真实的世俗欲望的书写,是建立在富有传奇色彩基础上的成功人生表达,它所给予艺术发展的动力与对社会现存秩序的挑战都是需要面对的新的文化现象。因此,现实题材电视剧中通过对日韩偶像剧借鉴、模仿而逐步发达的中国青春偶像剧,与现实主义艺术的美学形态存在较大的距离,也有别于学院派文化欣赏式的审美,作为一种带有参与性以及突出主体内在情感和内心生活的艺术,它的艺术真实偏重于主体性的探索。

总的来看,与严肃的现实主义作品相比,世俗生活的浪漫传奇显得轻松,自如。作为偏重于情感和内心世界表现的文本,它在某种程度上存在偏重主观精神、忽视客观生活的不足,但这种类型的电视剧在表现主体精神世界的真实上却具有一定的优长并显示出相当的高度,它的轻松娱乐的风格对于缓解现代人工作、生活压力以及满足当代大众审美的多层次需求上都具有特殊的审美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