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将在”:极端可能性的照面
在海德格尔的时间观中,标志存在极端可能的“将在”始终占据着首位。如果没有将来,此在的“现在”没法存在,而且“曾在”也无从缘起。所以,海德格尔认为生存性的本来意义就是将来(14)。事实上,对将来的关注也不仅限于现象学美学,著名符号学家卡西尔也认为:“在我们的时间意识中,未来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因素。甚至在生活的最早阶段,这个因素就开始起着支配的作用……意识所抓住的与其说是对过去的关联,不如说是对未来的关联。”(15)对于现实人生,将来意味着当下的拯救与意义价值的兑现。
可以知道,“将在”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时间概念,更重要的是蕴藏了艺术家在创建艺术天堂时对人类存在的本质理解与终极的价值取向。影像叙事尽管蒙上了一层现时幻觉的外衣,但是终需结束的叙事仍然明确指向了对于曾在、现在而言的将在,这在模拟现实人生时尤为重要,甚至整个叙事艺术都依托在“将在”的框架中。如在《刺激1995》中,阿瑞的画外音叙述处处强调时间,如入狱、初夜、二年等等不绝于口,力图勾勒出史诗性的人物命运。但是,环环相扣的故事情理超越了简单的历时性,事件彼此的呼应使得故事情节惊心动魄,峰回路转,这一切正由于影片有了一个“将在”,远离社会回归自然、体现尊严与自由的人生理想。此处,“将在”出现了双重价值:不仅是安迪的命运和理想选择(将在对此在的存在意义的敞亮),而且也是编导所代表的当下价值观的流露(现实失望所产生出的报复心理与渴望人性彻底的疏放)。但在人物传记片中,将在为了传主命运的必然结果而不是编导主动的选择,因此,时间体现得虽然普遍但实质上更为松散,甚至可能出现因讲求时间单维的清晰而脱离情节逻辑。真实的人物传记片不用说了,就连如《阿甘正传》一种的仿传记片也难以幸免,其影像叙事主要是沿循时间这一单向维度,人物经历的先后明显打断了情理的因果逻辑,片面强调了叙事时序,反而失去了将在的重要意义。这可能是人物传记片的无奈选择。(www.xing528.com)
把将在放在首位意味时间的基本现象是将来。将来的能在决定了此在,以最极端的可能性揭示此在,这样一来,欲开敞此在的本真状态,向着消逝先行到死并筹划自身就是惟一的选择。“这种先行不过是本己的此在的本真的和惟一的将来。在此先行中,此在是他的将来,而且是这样:他在这种将来存在中返回到它的过去和当前。”(16)“先行到死”透露出生存论将来的有终性,生存始终包含着终结于自身,这样的生存才是生存(17)。死亡不仅“使生命改变成命运”(马罗太语),而且也是此在“最极端的可能性”。从这个意义上说,描写死亡实际上是对此在的“去蔽”,以呈现最本真的状态,而这也足以解释为什么死亡在艺术片中成为一个常备的因素。当我们看完《香港制造》后,才发现原来叙述人居然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中秋的日常生活由于有了死亡的审视,使影片在艺术层次上突然获得了飞跃。死亡成为现时叙述者的将在,这可谓隐约地折射了海氏关于死亡及“畏”的主题。“畏并不是对无的掌握。然而无却通过畏并在畏中公开……无在畏中和存在者整体一道照面”(18),先行到死的中秋看到了恋人的死亡,家庭亲情的消散,社会的无序,人生虚无与无意义成为死亡对此在的理解提示。死去的中秋不断地叙述自己怎样走向死亡,这一叙述令人耸然动容:具有无数可能性的“将在”的虚无被直面敞开之后,由畏提升到此在的面前。
“将在”出现的位置明显会影响到影像的叙事效果。《低俗小说》以“将在”的提前消解了好莱坞的黑帮片模式。片头的故事成为第一叙述时间,但却属于故事时间中间的段落;而结尾潇洒地离开咖啡店的黑帮杀手,早在片中已突然死亡!两厢对照,表象的潇洒顿成滑稽。塔兰蒂诺利用叙事时间的游戏,以杀手猝然而随意死亡的“将在”出人意料地消解了黑帮片模式。个中原因正在于:死亡以“将在”的最极端的可能性将此在的日常状态彻底照亮,祛除了杀手虚妄的假象。与《低俗小说》把“将在”提前不同,《疾走天堂》则无限期地推迟“将在”的到来。当马腓知道英国女教师菲莉帕因不能伸张正义而犯下罪行后,毅然决定帮助她。逃出看守所的两人,虽然因为爱情而重新燃起了生活的热情,可怎么面对强大的社会呢?影片就在两人偷得直升机戛然而止,这与片头两人驾驶直升机形成了一个环形结构,叙事在结束处又回到了起点。圆形的叙事时间打断了线形故事时间,破坏了线形单向度的追问,出现了一种奇特的时间幻觉:结束时直升机的消失,意味着永远在天堂疾走。更为重要的是,叙事时间排除了将在,全新探索了这类题材结尾最极端的可能性。这种回避将在、以首尾相接的重复叙事,使时间成了一片混沌,强行纠正了此类影片结尾的悲剧性,从而解决了叙事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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