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性的摄影机承载了叙事中人物的视点和观众的视点

一、摄影机与视点

“毋庸置疑，电影揭示了迄今一直隐藏在我们眼睛后边的一个新的世界，揭示了人的可见的新环境及其关系，还揭示了空间和景物，事物的真相、群体的节奏和存在物的无声表现力。电影在其发展过程中，给我们带来的不仅是一种新物质，它消除了与观众之间的固定距离，这一距离迄今为止一直被认为是视觉艺术的最基本要素之一。……观众再也不会被排斥在自我封闭的艺术世界之外，如画框或舞台。在这里，艺术作品已经不再与现实世界毫无关系，而是作为一个缩影或象征出现在另一个空间……摄影机本身把我的眼睛带入影像的中心。我在电影的空间中看到事物。角色包围了我，我进入了一个从每个角度都能看到的情节。”⁽¹¹⁾自由的摄影打破了舞台空间的封闭性，观众再也不必为固定在一个舞台位置而看不清幕后着急，也再也不必为远离画框看不清笔墨而怅然，观众走上了舞台，走进了画框，观众就是角色本身。观众的眼睛、摄影机的眼睛、创作者的眼睛在摄影机所创造的影像中重合，观众的内在距离就这样消失了。创造性的摄影机将观众带进了另一种生活，充当着除了自己之外的各种各样的其他角色，这便是电影、电视剧影像叙事艺术的第一意义，也是二者区别于其他艺术形式的关键。“为什么我像在剧院里那样，在一个地方坐着两个小时？而我并不是从观众席上看罗米欧和朱丽叶，而是用罗密欧的眼睛仰视朱丽叶的阳台，并用朱丽叶的眼睛俯视罗密欧。这样我的目光和情感就与演员们的合而为一了。我看到的正是他们从他们本身的视角中看到的……摄影机将我的眼睛与演员们的眼睛合而为一了，他们是用我的眼睛在看”。⁽¹²⁾巴拉兹充满感性的话语道出了摄影机的玄机，它以视点重合的方式将观众带入影像，并将观众与角色重合。

罗密欧的眼睛仰视朱丽叶的阳台，而朱丽叶的眼睛俯视罗密欧……，这是我们坐在剧院中，为了追寻故事和人物，眼睛对舞台的自发选择。影像依照眼睛对于故事的自发追寻，将这种互看的方式借用摄影机的眼睛，缝合成为经典的反切镜头，反切镜头化成为罗密欧的眼睛仰视朱丽叶的阳台，朱丽叶的眼睛俯视罗米欧，同时也是观众和罗米欧一起仰视朱丽叶的阳台，然后再和朱丽叶一起俯视罗米欧……，观众成为最忙碌，最紧张的一个人，因为观众不仅是他自己，而且还是每个角色，甚至在快速的角色转换中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观众一旦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就会完全投入于角色的互换和互看之中，沉浸于影像的故事叙述之中，并很快相信了故事的真实。(www.xing528.com)

罗密欧的眼睛仰视朱丽叶，而朱丽叶的眼睛俯视罗密欧……摄影机的自由移动使得角色间的视点转换成为可能。创造性的摄影机不仅完成了“相对固定的，每一个观众观看的距离都是不变的，观看的角度都是不变的，观看的范围都是不变”⁽¹³⁾的固定的、静态的观众视点的叙事，而且走到角色中间，将摄影机的视点整合为角色的视点，并以不断切换的方式转换人物视点，使得现实生活中和文字叙事中的互看在具体影像中得以实现。“摄影机的视点替代人物的视点的结果，是将剧中人物看到的情境不断地传达给观众，即他在看什么，先看什么，后看什么，他在看的过程及看完之后的情绪是什么，通过‘镜头’交叉叙事的手段完成一定的叙事。而观众通过……与剧中人物的视点合一‘参与’到剧中去，与剧中人物‘同命运、共呼吸’，你中有他，他中有你，从而产生情感的共鸣”。⁽¹⁴⁾摄影机切近人物，转换人物视角并与观众视点整合的创造性功能使活动影像叙事成为可能，并开创了电影、电视剧影像叙事的特殊魅力。

创造性的摄影机承载了叙事中人物的视点和观众的视点，但它最终是影像创作者的视点。摄影机并不是一个完全客观的机械性的工具，摄影机只有掌控在创作者手中时才起作用，摄影机也不会自发地在角色之间转换视点，只有在影像创作者的操纵下，它才能完成角色视点和观众视点的整合，而且是严格按照影像创作者的意图进行的。创作者以摄影机角色视点的切换掩盖了作为摄影机操纵者的强权地位，而以看似真实、客观的影像将观众吸入叙事之中。实际上，影像中的一切都是源自摄影机背后的影像创造者的眼睛，创作者的视点决定着影像叙事中其他视点的转换，先看什么、后看什么，谁看、谁被看以及以怎样的方式看，都决定于摄影机背后的创作者的欲望和思想，而创作者的影像欲望和思想则通过角色视点和观众视点的整合传达出去，并在多层视点认同、视点转换策略下被观众所接受，观众不仅融入到角色周围，融入于叙事之中，而且还不知不觉地融入于创造者的影像欲望和思想之中，成为影像叙事和意图的最终接受者。创造性的摄影机实现了文学叙事中以笔的方式完成的视点多样的具象性转换，而且打破了舞台剧视点单一固定的局限，将观众、角色、创作者的视点合一，使得电视剧叙事成为独具魅力的影像叙事，而创造性的摄影机则成为电视剧影像叙事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