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7日-7月16日,中国国家文物局和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共同主办、中国文物交流中心承办的“秦汉文明展”在纽约展出。该展览是2017年全美国规模最大、影响最深远的中国文化艺术展览之一,汇聚了中国32家文物收藏机构的282件(套)文物精品。作为参与此次展览筹备的中国文物交流中心的一员,作者以历史人物故事为线索,串联展品,试图以故事的方式呈现宏大历史叙事背后的细微情感。
撰文/张钊 供图/中国文物交流中心
● 秦铜车马(展品162),来自秦始皇帝陵博物院,是整场展览的开篇。
● 图1 秦凤纹瓦当(展品27)。
● 图2 秦夔纹大瓦当(展品26)。
● 图3 汉代木胎漆马(展品8),来自于战马形象。
● 图4 鎏金青铜镜(展品77),背面铭刻中有“中国大宁”。
鎏金铜犀牛及训犀俑(展品140),出土于江苏盱眙大云山汉景帝之子刘非的墓葬。
这是一场展示秦汉时期文化与艺术成就的盛会。宁静的展厅中,一件件展品散发着历史的气息,吸引着人们的目光。你无法忽视陶跪射俑眼中的坚毅,也会细细端详陶百戏俑的臂膀,耳旁仿佛响起战马的嘶鸣,军阵的旗帜已然迎风猎猎。每一次凝视,都激起历史时空的涟漪。波澜泛起,折射出一段段历史时光。
秦汉历史为国人所熟知,这些远赴美国、具有代表性的珍贵文物,以及秦始皇一统天下的历史,国人并不陌生,无需赘言。我仅选取“秦汉文明展”中的部分展品,以历史人物故事的方式串联,望能闲庭信步中闲谈历史二三言。
消散的帝国荣耀
公元前141年,汉景帝刘启病死于未央宫,享年48岁,葬于阳陵。为了让黄泉之下的君王继续得到服侍与守护,数量庞大的陶武士俑(展品63)、宦官俑及女俑,被随葬在帝陵的陪葬坑中。这些陶俑象征着君王生前的各类臣属,体现了当时“死后有知”的生死观——死亡只是“现世”生活的结束,死后的“黄泉世界”依然精彩。
巍峨的未央宫是汉朝君王听朝理政之所,见证了汉景帝刘启远去的身影,也曾是秦国章台宫之所在。章台宫一直是秦国后期处理政务的重要宫殿。在这里,蔺相如持“和氏璧”智斗秦昭襄王;也是在这里,燕国壮士荆轲勇刺秦王嬴政。这座宫殿见证了秦王嬴政一统天下的历史时刻。曾几何时,秦王乘坐着安车(展品162)来到这座宫殿,与他的将领商讨军机要务。也许正是在这里,他聆听了来自前方的一次次战斗捷报,为得胜归来的将军设宴庆功(展品50),一同欣赏百戏歌舞,其中甚至有半裸的歌舞者(展品57)。半裸百戏俑的形象也随秦始皇进入了帝陵。由此可见,也许距今2000多年以前的秦王朝已经与外部世界交流,并对外来的文化作出主动和积极的回应。相信这尊百戏俑便是对亚历山大东征把希腊罗马雕塑传统引入亚洲的回应。
等到天下一统,帝国甫定。秦始皇帝于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年)开始在渭水以南的上林苑中营建朝宫,即“阿房宫”。
经考古学者调查,阿房宫前殿遗址现为一个南北向的长方形夯土台基。南北残长约1300米,东西宽约400米,面积达52万平方米左右。1992年,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对阿房宫进行了调查和认可,将其认定为世界上最大的宫殿基址。
这座承载着帝国梦想的宫殿并没有最终完成。如同其他宫殿一样,在项羽的一把火中化为焦土。千百年后,一只精美的秦云纹高足玉杯劫后重生,提醒我们铭记阿房宫短暂而绚烂的往昔时光。
帝国的荣光早已消散在历史中。彰显着帝国气象的殿宇只剩下了残颓的土丘,还有一地的碎瓦。2000多年后,这些巨大的夔纹瓦当(展品26)、凤纹瓦当(展品27)依然精致,它们的线条与细节充分传达出秦国雄伟宏大的审美观,同时让人能够想象秦陵宫室建筑是如何高大气派。
“七国之乱”的伏笔
汉景帝刘启奄奄一息之际,或许眼前曾浮现过一幕幕自己的人生画面。其中,也许最值得刘启铭记的便是平定“七国之乱”。
公元前154年,吴、楚、赵等七国因被削弱藩地而叛乱。汉景帝刘启任用周亚夫、窦婴、郦寄等人,仅用了3个月就得以平息叛乱。历史上,“七国之乱”被看作是刘启削弱诸侯王势力、加强中央集权的做法,激发了地方割据势力与皇权之间的矛盾。然而,也许刘启年少时闯下的一桩祸事,已然为这次叛乱埋下伏笔。(www.xing528.com)
公元前188年,刘启生于代国中都,在汉帝国的北疆度过了8年童年时光。北疆是汉人与戎人的混居地带,也是防御北方匈奴的屏障。童年时期的刘启想必就已看惯了军旅中奋马扬鞭的场面(展品8)。
公元前180年,刘启的父亲——汉高祖之子代王刘恒被拥立为皇帝。数月后,刘启被立为太子。据史料记载,吴王刘濞之子刘贤曾拜访皇太子刘启。一日,两人一同在太子府中饮酒对弈,女婢环侍,浓郁的香气从博山炉(展品101)中袅袅升起。也许是年轻气盛,两人因棋局争执而动手。谁料,刘启竟用棋盘将刘贤打死,一场欢宴变成了一桩惨案。多年以后,吴王刘濞联合楚王刘戊等其他六王兴兵反叛,酿成“七国之乱”,谁又能说丧子之痛不是个中缘由呢?
但让刘濞没想到的是,自己20岁时跟随汉高祖刘邦征战英布立功,被封为吴王,可谓少年英雄。多年后,自己却被更年轻的英雄——刘启的儿子刘非讨伐。刘非因攻破吴国,被敕封为江都王,管理吴国之境。这一年,刘非刚15岁。
据史料记载,刘非不仅喜爱勇力,而且建筑宫室,广泛结交豪杰,生活相当奢侈。经发掘确认,刘非墓曾经在历史上多次被盗,但是依然出土了种类极为丰富的随葬品,如各式兵器、车马器,以及乐器、饮器、炊器、日常工具、梳妆用品等。遥想当年,刘非赐佩将军印,出入车载天子旌旗,好不意气风发。高堂之上,错金铜壶(展品73)内美酒盈盈,漆木盘中瓜果飘香。乐人敲击着错金编钟,主宾间投骰(展品100)游戏,把酒言欢。
事死如生的观念
由于对中央政权的忠心,刘非也成为少数得以善终的诸侯王。公元前128年,刘非葬于江苏盱眙大云山。在他的墓葬中,黄肠题凑、金缕玉衣、玉棺等葬具一应俱全,随葬品的种类也极为丰富。墓中出土的大量兵器,印证了墓主人生前孔武有力的形象。同样,极为骄奢的生活也为死后世界的营造提供了蓝本:在刘非的众多随葬品中,鎏金铜犀牛及训犀俑(展品140)造型逼真、栩栩如生,仿佛依然悠闲地生活在刘非的广阔苑林之中,极见生活奢侈。
虽然,刘非的金缕玉衣不在此展之列,但从展出的西汉窦绾金缕玉衣(展品102、103)上,依然可以体会到汉代人“事死如生”的观念。此件金缕玉衣由2000多枚细小的玉片组成,汉代人相信玉衣服可以保尸身不朽。每一片玉片都是精心打造的,并用金线串联形成身体的曲线。通过分层放置玉器,完成对死者身体的神奇转化和改造。尸体被包裹在这套衣服里,头靠在枕头上。玉石保护逝者的身体和灵魂,使死者获得永生。这种对于后生的关注,延续至当代中国文化。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平定“七国之乱”的战胜方,刘非死后得以风光大葬并不奇怪。但兵败身亡的楚王刘戊,死后依然享用了包括金缕玉衣、玉棺、兵马俑在内的高规格随葬品。这些驭手俑、跽坐甲胄俑和执兵俑代表着当时楚军的车兵与步兵。即便是这样一支铁军,也未能在生前保护好君主的安危。随着刘戊入葬,这些陶俑也被匆匆埋入土中,去追赶墓主人的脚步。为了防止盗墓者,刘戊的墓葬还特意在山体之中开凿,并利用重达数吨的石条将墓道封死。
实际上,无论是刘戊还是刘非,金缕玉衣都没能庇护他们。巨大的石条、黄肠题凑也都无法阻止人的欲望与仇恨,墓主人并没有得到期望的平静与安详。
然而,美好的希望总是鼓舞着生者。正如展出的鎏金青铜镜(展品77),背后刻有铭文:“以视玉容兮,辟去不羊(祥)。中国大宁,子孙益昌。”铜镜恰好将生者与逝者连接在一起。生前,这面铜镜可以为使用者照映妆容,避去灾祸;死后随葬于墓中,继续在“另一个世界”庇护墓主人。
历史永不谢幕。然而,历史舞台上的各色人物轮番登场,无论身后留下的是鲜花与掌声,抑或是唏嘘与嘲讽,都已经结束。愿我们追忆往昔,总是能从这一件件的文物上寻得一丝往昔的影子。
(本文中的所有图片均由各参展单位提供,在此一并致谢)
骑兽人物博山炉(展品101),西汉青铜器。此炉雕为山峦形,人与兽饰于其上,朱雀伫立顶部。炉上有孔,点燃香薰后,烟会从孔中冒出,云雾环绕,形同仙境。
汉代陶兵俑(展品125、126、127)。
策展人 孙志新谈“秦汉文明展”
“秦汉文明展”是孙志新30多年来对于秦汉文化研究的延续,也是他的个人兴趣。孙志新出生于北京,1985年来到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攻读艺术与考古学博士。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他用了两年的时间研究和确立展览方案,又在接下来的五年时间里,前往中国考察每一件展出的艺术品,组织本领域内的学者撰写文章,并且筹划了展览最终布置时的故事脉络和视觉效果。
“策一个展览,就像拍一部电影,我就是导演,从选演员、筹划技术团队,到最终定片,都是我的责任。”孙志新对《世界遗产地理》说。
孙志新只需要做好导演,制片方是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因为“大都会”有以策展人为中心的理念,其他行政部门会尽力解决资金,协调合约,让策展人的方案变为现实,策展人甚至连预算方案都无须提供。而中国方面,只需要和中国文物局签订合约,由文物局去和各家博物馆协调,也大大提高了效率。孙志新希望用展览呈现秦汉两朝,用政治上高度统一、文化上多元的方式,一统天下400多年,让“中国”成为国家概念,让国民有了共同的文化根源,为后来中国的历史奠定了基础。
展览的压轴之作是一面铜镜,上面的铭文刻有“中国”二字,这是迄今为止的考古资料中,中国以一个国家概念出现的最早的文字记录。选取中央之国作为自己的名字,也许正是这种自诩宇宙中心的自信,那时的中国,对世界保持着开放的态度,开创了更多海路贸易通道。孙志新策划展览时正是希望强调这点。展出的文物,有的制作工艺和材料可考证为外来,有的表现形象明显来自西域。全球化,并非只是一个近代的概念,世界各地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早在上千年以前就开始了。中国文化自古以来,就已经融入了世界文化的大家庭。(撰文/刘非 发自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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