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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杂剧中的“弄孔子”,唐宋时期是杂剧发展的巅峰期

时间:2023-04-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唐宋时期是杂剧发展的巅峰期,众多的文人笔记、杂记记述了这一时期“俳优”的活动。而在这些杂剧中最惹我们注目的,是俳优们对至圣先师不敬的“弄孔子”。这是产生众多“弄孔子”杂剧更为直接的原因。

唐宋杂剧中的“弄孔子”,唐宋时期是杂剧发展的巅峰期

唐宋杂剧中的“弄孔子

中国戏曲有一条很长的根脉,这条根脉可以追溯到先秦的以讽谏为特征的“优孟衣冠”和优旃、优施的“优语”;到后来发展成为虽有讽谏,却以调笑、戏谑为主体的唐代的参军戏、宋金时代的杂剧、院本;这种表演形式一直延续到明代[38]。它对中国戏曲艺术的形成与发展起到了难以估量的作用。

唐宋时期是杂剧发展的巅峰期,众多的文人笔记、杂记记述了这一时期“俳优”的活动。王国维的《优语录》、任二北的《唐戏弄》对这些史籍做了广泛地钩沉辑录。从中可以看出,这一时期的杂剧流布十分广泛,乃至传入周边的各民族邻邦[39],是宫廷、权贵们席宴不可缺少的娱乐活动。在他们的诙谐、嬉笑中,以非凡机敏的语言才能,赤诚的爱国热忱,高度的社会责任感,猛烈地抨击时政。例如反映权臣误国的“三十六髻(谐‘计’)”(讥讽宣和七年金兵灭辽后,兴兵南侵,童贯不抵抗,由太原逃往汴梁——今开封的事件)[40]、“二圣鐶(谐‘还’)”(反映靖康二年被称为“靖康耻”的宋徽、钦二帝被掳事件)[41]、“天灵盖”(以“天灵盖”作武器抵抗金兵)[42];揭露抨击权臣弄权的“大韩小韩”[43]、“韩信取三秦”[44]、“骑驴上殿”[45]、“丁丁董董”[46]、“四明人”[47]、“刮地皮”[48]、“向里飞(李妃)”[49];以及讽刺文坛不正之风的“衣服败裂”[50],抨击币制改革的“减半”[51],等等,不一而足,许多宋朝的重大政治事件,都在杂剧中得到了反映。以俳优那种卑微的社会地位,敢于忤逆皇亲国戚权贵乃至圣贤,这种坚持正义、坚持真理的勇敢“犯上”精神,实在是值得称赞的。他们也由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乃至丢了性命。而在这些杂剧中最惹我们注目的,是俳优们对至圣先师不敬的“弄孔子”。

唐宋以来,“弄孔子”能成为一项专项演出节目是有其原因的:以孔孟学说为代表的儒学,宋代之前,在思想领域还没有占统治地位,所谓“独尊儒术”还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春秋战国的百家争鸣魏晋玄学的风靡、唐代佛学的兴盛,各领风骚数百年。孔子形象还没有成为“万世师表”,疑孔的思想时有出现。如东汉大思想家王充(27—97)在他的《论衡》中有《问孔篇》,就对孔子著述提出了许多大胆的疑问,他说:“夫贤圣下笔造文,尚未可谓尽得实,况仓卒吐言,安能皆是。”认为:“论者皆云:‘孔子之徒,七十子之才,胜今之儒’,此妄言也。”而后提出了种种疑义。这种疑义有的就被后来的俳优使用了。除了这个大的时代背景,俳优的“自由”思想和“犯上”精神,与孔子规范的“父子有亲,君臣有义,长幼有序,朋友有信”的伦理思想,格格不入。这是产生众多“弄孔子”杂剧更为直接的原因。

首先看一看孔子杀“俳优侏儒”这件事。孔子一生实际致仕的时间不长,大约在他五十二岁至五十六岁之间,在鲁国干了近五年的光景,而且是官运亨通,在很短的时间里,由“中都宰”做到“司寇”(大法官),“摄行相事”,大权在握。在这期间他杀过两个人,一个是他过去干教育时的老同行、政敌,在他眼里具有“五恶”的典型“小人”少正卯;一个是在“夹谷之会”上所杀的“俳优侏儒”。后者在《史记》“齐太公世家”、“·鲁周公世家”、“孔子世家”、《春秋穀粱传》、《左传》均记载,详略有不同。只有《左传》没说孔子在这次会盟中杀俳优:“定公十年,齐鲁会盟,孔子相。齐国欲以莱夷人劫鲁君,而孔子退敌,言语间令齐景公返还汶阳之田。”前四者均有“优人”被杀一事:

《史记》卷三十二《齐太公世家》:

四十八年,与鲁定公好会夹谷。犁鉏曰:“孔子知礼而怯,请令莱人为乐,因执鲁君,可得志。”景公害孔丘相鲁,惧其霸,故从犁之计。方会,进莱乐,孔子历阶上,使有司执莱人斩之,以礼让景公。景公惭,乃归鲁侵地以谢,而罢去。

《史记》卷三十三《鲁周公世家》:

鲁定公十年,定公与齐景公会于夹谷,孔子行相事。齐欲袭鲁君,孔子以礼历阶,诛齐淫乐,齐侯惧,乃止,归鲁地而谢过。

《史记》卷四十七《孔子世家》第十七,记载得最为详尽:

定公十年春,及齐平。夏,齐大夫黎锄(前作犁鉏——原文不一致)言于景公曰:“鲁用孔丘,其势危齐。”乃使使告鲁为好会,会于夹谷。鲁定公且以乘车好往。孔子摄相事,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古者诸侯出疆,必具官以从。请具左右司马。”定公曰:“诺。”具左右司马,会齐侯夹谷,为坊位、土阶三等,以会遇之礼相见,揖让而登。献酬之礼节,齐有司趋而进,曰:“请奏四方之乐。”景公曰:“诺。”于是旍旄羽袚矛戟剑拨鼓噪而至。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一等,举袂而言曰:“吾两君为好会,夷狄之乐何为于此!请命有司!”有司却之,不去,则左右视晏子与景公。景公心怍,麾而去之。有顷,齐有司趋而进曰:“请奏宫中之乐。”景公曰:“诺。”优倡侏儒为戏而前。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一等,曰:“匹夫而营惑诸侯者罪当诛!请命有司!”有司加法焉,首足异处。景公惧而动,知义不若,归而大恐,告其群臣曰:“鲁以君子之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之道教寡人,使得罪于鲁君,为之奈何?”有司进对曰:“君子有过则谢以质,小人有过则谢以文。君若悼之,则谢以质。”于是齐侯乃归所侵鲁之郓、汶阳、龟阴之田以谢过。

《春秋穀粱传》所记,齐国带来的俳优是有姓氏的——优施,而且有孔子杀人的理由:

定公十年,王三月,及齐平。夏,公会齐侯于颊谷(《史记》作夹谷)。公至自颊谷,离会不致,何为致也?危之也。危之,则以地致何也?为危之也。其危奈何?曰颊谷之会,孔子相焉。两君就坛,两相相揖。齐人鼓噪而起,欲以执鲁君。孔子历阶而上,不尽一等,而视归乎齐侯,曰:“两君合好,夷狄之民何为来?”为命司马止之。齐侯逡巡而谢曰:“寡人之过也。”退而属其二三大夫曰:“夫人率其君与之行古人之道,二三子独率我而入夷狄之俗,何为?”罢会,齐人使优施舞于鲁君之幕下。孔子曰:“笑君者罪当死!”使司马行法焉,首足异门而出。

这四项材料内容基本相同,从细节上却有较大差异,很难看出《史记》所载齐、鲁、孔三个“世家”出自一人手笔。比如被杀者一为“莱人”,一为“齐淫乐”,一为“倡优侏儒”;《榖梁传》说是“优施”。只有综合数家之说,对夹谷之会才能得出一个较为完整的印象

根据上述诸说,夹谷之会是齐国设计的一个类似“鸿门宴”的阴谋,“欲袭鲁君”。齐国恃强凌弱,曾经侵占了鲁国很多领土。鲁定公对此次盟会怀有戒心,不但带了孔子,还带了侍卫。只有由孔子的弟子子夏口述,由穀梁赤将它记录下来,成书于汉代的《春秋穀梁传》,有可能最贴近史实,道出被杀人是“优施”,并说明了杀他的理由:“齐人使优施舞于鲁君之幕下”,“笑君者罪当死”。原本是一种礼貌行为,却给孔子发难杀鸡给猴看的机会,震撼了齐国君臣。而孔子又做得有礼有节,“使有司执莱人斩之,以礼让景公”,收到了良好的政治效果:“景公惭”,不但赔了不是,还归还了过去侵占的鲁国的国土,“齐侯乃归所侵鲁之郓、汶阳、龟阴之田以谢过”。可知不论杀的是“莱人”、“齐淫乐”、“倡优侏儒”还是“优施”,都是政治行为。而杀人的根据却是孔子所制定的封建伦理秩序,“笑君者罪当死”!这是孔子外交上的一次重大胜利,而优施这条小命就这样了结了。

关于孔子厌恶女乐,《史记》《齐太公世家》没有记载;《鲁周公世家》记载也十分简略:“季桓子受女乐,孔子去。”《孔子世家》记载较详细。孔子到鲁国,很快由中都宰擢升为大司寇,“摄行相事”,在很短的时间内把国家治理得停停当当:“与闻国政三月,粥羔豚者弗饰贾;男女行者别于涂;涂不拾遗;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归。”又加上夹谷之会外交上的胜利:

齐人闻而惧,曰:“孔子为政必霸,霸则吾地近焉,我之为先并矣。盍致地焉?”黎鉏曰:“请先尝沮之;沮之而不可则致地,庸迟乎!”于是选齐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乐,文马三十驷,遗鲁君。陈女乐文马于鲁城南高门外,季桓子微服往观再三,将受,乃语鲁君为周道游,往观终日,怠于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鲁今且郊,如致膰乎大夫,则吾犹可以止。”桓子卒受齐女乐,三日不听政;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孔子遂行,宿乎屯。”(《史记》卷四十七《孔子世家》第十七)

孔子十分重视“礼乐”,认为那是君子修身养性的重要课目之一,但那“乐”是规范肃穆的“雅乐”;而他对“蛊惑人心”、“恶紫夺朱”、“好乱淫志”属于“郑声”的“女乐”俳优,是十分厌恶的。齐国上卿犁鉏深知孔子这一心理,便想了一个外修和好、内藏祸心,离间鲁国君臣的政治阴谋:“选齐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乐,文马三十驷,遗鲁君。”这个阴谋果然取得了成功:“桓子卒受齐女乐,三日不听政”。孔子看到这种女乐,认为“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又由于礼遇不周,一怒之下便拂袖而去,离开了鲁国。夹谷之会是鲁国外交上的重大胜利;礼尚往来,这次以女乐离间孔子与鲁国君臣的关系得逞,是齐国在外交上的一次重大胜利。这是夹谷之会两年后发生的事情。

这两大事件,除掉它的政治内容,单论孔子对俳优、女乐的态度,是极不友好的。

针尖对麦芒,俳优对这位至圣先师孔子也十分不敬重。大约因为俳优经常捉弄孔子,在唐代“弄孔子”已经成为专项演出节目。《旧唐书·文宗(李昂,大和元年827年—九年835年)纪》下卷:“大和六年(832年)二月己丑(?应为壬子)寒食节,上宴群臣于麟德殿;是日杂戏人弄孔子,帝曰:‘孔子古今之师,安得侮黩!’亟命驱出。”李昂这位帝王可谓既宽厚又严肃,“亟命驱出”就了事了。

俳优一再“弄孔子”,遭到帝王、“儒家”和孔子后人的反对。孔子后裔的反对,可见孔子四十五代孙孔道辅及其子孔宗翰的有关记载:

孔道辅奉使契丹,契丹宴使者,优人以文宣王为戏,道辅艴然径出。契丹使主客者,邀道辅还坐。道辅正色曰:中国与北朝通好,以礼文相接,今俳优之徒,悔慢先圣而不之禁,北朝之过也。道辅何谢!契丹君臣默然。[52]

元祐(宋哲宗赵煦年号1087—1094)中,上元,驾幸迎祥池,宴群臣。教坊伶人以先圣为戏。刑部侍郎孔宗翰(即道辅之子)奏:唐文宗时,尝有为此戏,诏斥去之。今圣君宴犒群臣,岂宜尚容有此!诏付检官置于理。或曰:“此细事,何足言。”孔曰:“非尔所知。天子春秋鼎盛,方且尊德乐道,而贱伎乃尔亵慢,纵而不治,岂不累圣德乎?”闻者羞惭叹服。[53]

从前一项材料中还可以看到,这种“弄孔子”已流布到“契丹”了。

俳优们的“弄孔子”,大都拿孔子的经典著作《论语》开玩笑。最早看到这种记述的史籍,便是那《李可及三教论衡》[54]

……咸通中,优人李可及者,滑稽谐戏,独出辈流,虽不能托讽匡正,然巧智敏捷,亦不可多得。尝因延庆节,缁黄讲论毕,次及倡优为戏。可及乃儒?服险巾,褒衣博带,摄齐以升崇座,自称三教论衡。其隅坐者问曰:“既言博通三教,释迦如来是何人?”对曰:“是妇人。”问者惊曰:“何也?”对曰:“《金刚经》云:‘敷座而坐’。或非妇人,何烦夫坐然后儿坐也?”上为之启齿。又问曰:“太上老君何人也?”对曰:“亦妇人也。”问者益所不喻,乃曰:“《道德经》云:‘吾有大患,是吾有身。及吾无身,吾复何患!’倘非妇人,何患于有娠乎?”上大悦。又曰:“文宣王何人也?”对曰:“妇人也。”问者曰:“何以知之?”对曰:“《论语》云:‘沽之哉,沽之哉,我待价者也。’向非妇人,待嫁奚为?”上意极欢,宠锡甚厚。翌日,授环卫之员外职。

咸通(860—874)是唐懿宗李漼的年号,这位皇帝可谓开明之至,不但没责罚李可及,反而“宠锡甚厚”。

在这里需要进一步说明的是,李可及为什么把他的这段“优语”叫《论衡》,这大约是他要继承汉代王充的“疑孔”精神。

在孔子的弟子中最懒散、最不听话的就是宰予了。在《论语》中有关宰予的有两处,一处是人们所熟悉的宰予敢和孔子抬杠,反对孔子“三年之丧”的故事,见《论语》第十七篇《阳货》第二十一章:(www.xing528.com)

宰我(即宰予)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或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曰:“安。”“女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汝安,则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

另一处是孔子批评宰予懒散白日睡觉,上纲上线,并且说他在宰予这件事情上,改变了他观察人的言行的看法,由“听其言而信其行”,改为“听其言而观其行”。见《论语》第五篇《公冶长》十章: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

充为“宰予昼寝”受到孔子那样严重的斥责抱不平,他在《论衡·问孔篇》[55]中说:

宰我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予可诛(语句与《论语》有异)。”是恶宰予之昼寝。问曰,昼寝之恶也,小恶也;朽木粪土,败毁不可复成之物,大恶也。责小过以大恶,安能服人?使宰我性不善,如朽木粪土,不宜得入孔子之门,序在四科(孔门四科:文、行、忠、信)之列;使性善,孔子恶之,恶之太甚,过也。……孔子作《春秋》,不贬小以大;其非宰予也,以大恶细,文语相违,服人何如?

王充责问孔夫子:“昼寝之恶,小恶也;朽木粪土,败毁不可复成之物,大恶也。责小过以大恶,安能服人?”王充还指出“孔子作《春秋》,不贬小以大。”那么为什么却在宰予白天睡觉这个问题上大做文章,孔子“以大恶细,文语相违,服人何如?”这大概就是李可及把他那段“优语”冠以《论衡》的缘由了。

与这段王充为宰予抱不平相关联的另一则“弄孔子”,则更为辛辣,姑且叫它“钻弥坚耳”。它的内容,是用孔子两个门人的对话,一个是孔子最不喜欢的学生宰予,一个是孔子最得意的学生颜回,用来曲解《论语》,嘲弄颜回[56]

蜀伶尤能涉猎古经,援引经史,以佐口吻,资笑谈。当史丞相弥远用事,选人改官,多出其门。制阃大宴,有优为衣冠者数辈,皆称为孔子弟子,相与言吾侪皆选人。遂各言其姓,曰:吾为常从事,吾为于从政,吾为吾将仕,吾为路文学。别有二人出,曰:“吾宰予也。夫子曰,于予与改,可谓侥幸。”其一曰:“吾颜回也,夫子曰,回也不改。吾为四科之首,汝何为独改?”曰:“吾钻故,汝何不钻?”曰:“吾非不钻,而钻弥坚耳。”曰:“汝之不改宜也,何不钻弥远乎?”共离析文义,可谓侮圣;言而巧发微中,有足称言者焉。(《论集》265页)

要进一步解析这段“优语”,一要查看“于予与改”的“改”字的原意是什么,可见上面择录的《论语第五篇·公冶长》第十章的引文;“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用白话说:我原来观察人是“听其言而信其行”,通过宰予的行为改变了我的看法,要“听其言而观其行”;另一要点是“钻之弥坚”,这句话出自《论语·子罕第九》第十一章:

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从这里可以看出孔子为什么喜欢颜回了。可以说这些话是吹捧的经典了。把它翻译成白话便是:越是景仰老师的学问,越是感到它的高远;越是努力钻研它,越感到它的深奥;看上去好像在眼前,忽然又到后面去了。老师善于一步一步地诱导人,用典籍文献丰富我,用礼仪约束我,我想停止前进都不可能。我已经用尽了我的才能,似乎那道理已接近我了,我想靠近它,却又找不到途径了。

回过头再来看杂剧中宰予与颜回那段对话:

……别有二人出,曰:“吾宰予也。夫子曰,于予与改,可谓侥幸。”其一曰:“吾颜回也,夫子曰,回也不改。吾为四科之首,汝何为独改?”曰:“吾钻故,汝何不钻?”曰:“吾非不钻,而钻弥坚耳。”曰:“汝之不改宜也,何不钻弥远乎?”共离析文义,可谓侮圣;言而巧发微……

把这段对话翻译成白话:

宰予:我是宰予。夫子说了,由于宰予的懒惰(白日睡觉),使我改变了观察人的方法,不能说宰予的懒惰不是一件好事。

颜回:我是颜回。夫子说了,颜回没有能力改变夫子观察人方法。我是“文、行、忠、信”的“四科”之首,却为什么你能独自做到呢?

宰予:那是因为我钻研夫子的学问的缘故。你为什么不钻研呢?

颜回:不是不钻研,是越钻研越感到它的深奥。

宰予:得嘞,你改变不了夫子的看法很自然的,因为你的钻研已经远离了夫子的学说了。

宰予就这样把自己的懒散说成好事,奚落了颜回对孔子的阿谀奉承。

俳优污蔑毁辱圣贤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谤亵圣贤叱执送狱”,“杖而逐出境”,“侮圣言,直可诛绝”[57],大有人在。

从春秋时期的优孟衣冠,发展到魏晋南北朝的初期讽刺贪官参军周延节目的出现[58],到了唐代已发展成为固定的演出形式了,参军、苍鹘成为中国戏曲历史最早的脚色。到了宋代,在参军戏的基础上,发展成为“一场两段”的杂剧的固定演出形式。《东京梦华录》谓:“杂剧入场,一场两段。”《梦粱录》亦云:“次作正杂剧,通名两段。”脚色也由唐时的参军、苍鹘,发展为五人。《梦粱录》(卷二十)云:“杂剧中末泥为长,每一场四人或五人。……末泥色主张,引戏色吩咐,副净色发乔,副末色打诨。或添一人名曰装孤。”《辍耕录》(卷二十五)所述略同。其中的副净、副末二色即唐参军戏中的参军、苍鹘。《梦梁录》所谓“末泥色主张,引戏色吩咐,副净色发乔,副末色打诨”,“此四语能道尽宋代脚色之职分也。主张、吩咐皆编排命令之事,故其身不复演剧。发乔者,盖乔作愚谬之态,以供嘲讽;而打诨,则益发挥之,以成一笑柄也。试细玩第二章所载滑稽剧,无在不可见发乔、打诨二者之关系。……然谓副净、副末二色,为古剧中最重要之脚色,无不可也。”[59]

金院本与宋杂剧是一个实体两种称谓。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二十五)说:“末院本、杂剧,其实一也。国朝院本、杂剧始厘而二之。院本则五人,一曰副净,古谓之参军;一曰副末,古谓之苍鹘。鹘能击禽鸟,末可打副净,故云。一曰引戏,一曰末泥,一曰装孤,又谓之五花爨弄。”无论是“宋杂剧”还是“金院本”,演出内容依然是“务在滑稽”;它的脚色行当是对相对固定的“五花爨弄”,即引戏、副净、副末、装孤、装旦。这种戏剧形式是经过长期酝酿发展形成的戏曲艺术的雏形。“国朝院本、杂剧始厘而二之”这句话,常常被人们误解为元杂剧是在金院本母体上剥离出来的。这是一种误解,无论戏剧的“主旨”,还是脚色行当,两者相距甚远。金院本戏剧的主旨是“务在滑稽”;元杂剧以“正剧”为主,角色中虽有“冲末”、“二末”、“小末”;“茶旦”、“外旦”、“小旦”之类,与院本中的“末泥”、“装旦”有关,但它的主要脚色的正旦、正末,没有“类型人物”行当的内涵,而是“主唱”者。从总体上说,元杂剧的脚色与“五花爨弄”的关系并不密切。

南戏是宋杂剧的嫡脉,由参军、苍鹘演化的副末、副净直接进入南戏,而使南戏的调侃、谐谑成分大增。南戏中的生、旦已成为是戏曲行当的主体,初步形成了完整的脚色行当体制。它标志着戏曲艺术已进入成熟期。在后世的戏剧中副净、副末演化为丑,成为生、旦、净、丑四大母行当之一。“丑”流淌着唐宋杂剧参军、苍鹘、副净、副末的欢乐、正直、机敏的血液。辛辣讥讽从县太爷、师爷到衙役满窝色鬼的京剧丑角戏《打面缸》,岂不是活脱的宋金杂剧的遗留?清末京剧演员刘赶三对时政的讥讽与悲惨的命运[60],岂不是唐宋俳优品格和命运的再现?想来历史十分遥远,有时却又如此贴近。丑角在场上大都属于配角,然而在后台担任丑行当的演员却永远是老大,备受其他行当演员的敬重。这是对历史的尊重,也是对丑行当德品的尊重。

原载于《戏曲艺术》2011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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