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政府的直接资助是否会导致直接的干预呢

第一节　公共机构捐赠

由政府直接对艺术进行资助，在很多国家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在美国却并非如此。倒并不是美国政府不愿意资助艺术，而是美国人民对政府直接资助艺术心存疑虑，因为艺术本身是言论自由的一部分，政府的直接资助是否会导致直接的干预，而使戏剧艺术的自由遭到限制呢？

美国联邦政府对戏剧艺术的直接资助并非没有先例，在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时期，大量戏剧工作者处在失业的困境之中。美国政府设立了联邦戏剧项目（Federal Theatre Project），来帮助戏剧工作者就业，以保住美国戏剧艺术的火种。联邦戏剧项目于1935年成立，这是迄今为止美国政府对戏剧活动最大程度的直接参与项目。然而政府的直接参与和美国素有的戏剧艺术的民主传统在这个项目中发生了冲突。该项目为了解决更多的戏剧演职人员的工作问题，提出运用活报剧作为主要演出形式，让众多戏剧人而不是少数的明星参与到短小的作品中。戏剧艺术家们同时也试图通过活报剧来探索美国戏剧的未来，突出戏剧的社会功能。但活报剧却给联邦戏剧计划惹了麻烦。由于活报剧使用新闻事件作为主要题材，除少数例外，题材几乎都涉及重大社会问题，演出内容不可避免地会触及到与政府相关的敏感问题。1935年，著名剧作家爱尔默·赖斯辞去纽约联邦戏剧项目主任的职务，成为联邦政府和联邦戏剧项目运作过程中最早的冲突事件。引起赖斯辞职的主要原因是《埃塞俄比亚》演出的流产。这是由赖斯策划的第一个活报剧作品，主要表现意大利入侵埃塞俄比亚事件，它涉及墨索里尼等当时一些外国统治者。对于联邦戏剧项目来说，选择这个题材不仅是因为意大利入侵非洲国家具有新闻价值，还因为当时纽约戏剧项目分部有一大群困在美国不能回国的非洲歌手。政府听说此剧严厉批评了墨索里尼政权，担心外国政府不可避免地会把联邦戏剧项目看作是美国政府的官方发言人，于是颁布了一项指示，禁止任何表现当今外国领导人的作品出现在联邦戏剧项目的舞台上。很明显，这项指示严重损害了美国赖以为荣的艺术民主和自由，导致了戏剧界的强烈抗议。1939年，联邦戏剧计划最终被解散，有部分经济的原因，更有政治上的原因。

在联邦戏剧计划之前，戏剧艺术的发展并未引起政府的注意，联邦戏剧计划的主要目的也只是解决萧条时期戏剧从业者的失业问题，并不是为促进戏剧艺术发展。但到20世纪60年代，美国经济取得了飞速的发展，物质条件的改善促使美国人民对文化艺术有了更高的要求。美国成为世界的超级大国，在维护其世界超级霸权的同时，也维护了美国社会主流价值观念的地位，赢得世界的尊敬。整个社会文化氛围使得全美文化艺术的发展纳入了政府考虑的框架。自诩为“教育总统”的约翰逊在1965年1月4日向国会发表的第二篇国情咨文中提出建立国家艺术基金（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Arts），随后由国会通过，于9月29日由总统签字生效。

在此之前，美国的文化艺术包括戏剧在内，几乎完全由私人的基金会组织负责支持，如福特基金会和洛克菲勒基金会在60年代初对纽约之外的地方性剧院的大额资助直接引发了地区性剧院的革命。各州政府也对戏剧艺术有不同程度的关注和资助，但都具有零散化和随意化的特征，并且在全美各州发展很不平衡。国家艺术基金会的建立开始了政府直接扶持艺术项目的行为，虽然金额很少，还是在全美做出了一个示范，表明了文化艺术的发展在国家发展中的地位，在全美对艺术文化的认同感上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国家艺术基金在项目设计上又注重项目资金来源的配套，在资助项目上往往要求各州代理和地方代理或私人基金会联合资助，鼓励以多方融资的方式资助艺术发展，如此也对社区基金会、私人基金会、企业非营利基金会等做出了示范，具有较大的影响力。国家艺术基金会是一个由国会建立的独立联邦代理机构，它的运作和众多的私人基金会相似，其捐赠数额虽然占全美艺术捐赠额不大，但却是全美最大的一个基金会，其项目设置更多地具有导向性质，而不具有指令性质。

国家艺术基金主要由总统任命的艺术委员会主持，所有申请资助的项目先由各艺术门类的审阅人审阅后推荐给艺术委员会，艺术委员会审阅后交基金主席最后决定。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成立至今，资助总金额已达400亿美元。2009年的预算是1.55亿美元。尽管美国国家艺术基金的捐赠不足全美所有艺术捐赠的百分之一，但却有很大的乘数效应，一般每一美元的资助，可以产生7美元的配套捐赠。

基金不仅促进美国杰出艺术的发展和提高，也注重艺术的普及教育。除了每年向全美杰出的艺术家颁发艺术优秀奖和终身成就奖外，还向全美各艺术机构提供资助。

在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的资助艺术门类中，戏剧也是一个重要的门类。2011年，基金对105个非营利职业剧院提供资助，资助总金额为287万美元^[1]。资助的方式并不是为剧院提供日常的运营资金，而是对戏剧项目进行直接的资助。这里介绍几个案例：

樱桃巷剧院（Cherry Lane Alternative，Inc.），编剧辅导班，2万美元。樱桃巷剧院是外百老汇历史最悠久的非营利职业剧院，位于纽约市区。该项目为编剧进修班，在完整的戏剧季内，由知名剧作家对新进编剧进行导师式的辅导。通过剧本朗读、一对一的工作坊、大师课程以及新剧目的演出，培养和推出新编剧。

基石剧团（Cornerstone Theater Company，Inc.），瓦茨居民戏剧项目，5万美元。基石剧团是位于洛杉矶的美国知名的社区性职业剧团，其戏剧创作方式是该剧团专业戏剧创作者和特定社区成员进行共同的集体创作和演出。该项目与同样位于洛杉矶的瓦茨村社区剧院合作，由瓦茨村社区剧院的剧作家创作一部反映瓦茨村历史和现在所面临的问题的剧本，再由基石剧团和瓦茨村社区剧院的导演联合执导并演出。(www.xing528.com)

新剧作家剧团（New Dramatists，Inc.），新剧目创作，8.5万美元。新剧作家剧团是纽约外百老汇戏剧重镇，致力于新剧目的创作和剧作家的培养和推介。这个项目是2011年国家艺术基金会资助额最大的项目。该项目将为剧作家们提供资金，通过剧本朗读等形式，为剧作家们提供各种资源，提高在该剧院的剧作家实验室上演的新剧本质量。

拉妈妈实验戏剧俱乐部（Lamama Experimental Theatre Club），3万美元。著名的拉妈妈实验戏剧俱乐部的项目将资助同样著名的华裔戏剧导演、剧作家和编舞张家平（Ping Chong）的工作坊《斯威登伯格的天使》（The Angel of Swedenberg），一项跨界的表演片段。这个项目主要讲述17世纪瑞典科学家在生命的最后一个时期从科学转向宗教的精神历程，探索了在物质存在和精神渴望之间挣扎的现代人命运。

女性剧作家项目和制作（Women's Project＆Productions），1万美元。该项目资助用于支持位于纽约的女性剧作家项目实验室。项目旨在为处在职业初期和成长阶段的女性剧作家提供辅导和创作咨询，具体包括创作的文学研究、职业生涯规划和咨询以及专业的剧本朗读会，还有29小时的剧本工作坊。

耶鲁大学（耶鲁定目剧院代理）Yale University（On Behalf of Yale Repertory Theatre），3万美元。该项目用于资助耶鲁定目剧院《秋天奏鸣曲》的全球首演。《秋天奏鸣曲》改编自瑞典著名导演伯格曼的同名电影。

以上是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对美国非营利职业剧团的资助案例。除了对非营利职业戏剧艺术上的直接资助，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还开发项目，支持戏剧在美国民众间的普及和教育。“美国社区的莎士比亚”就是其中之一。

“美国社区的莎士比亚”项目是由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和中西部艺术两个基金会联合发起的。中西部艺术是一个非营利的地区性基金，为中西部9个州的艺术教育和普及提供资助，已经有25年的历史，该基金有一个项目是为该地区的表演艺术巡演提供资金。“美国社区的莎士比亚”是国家艺术基金和地方基金合作的范例，它把非营利职业剧院制作的莎士比亚戏剧及相关的戏剧教育活动带进全美大大小小的各种社区。这些相关的戏剧教育活动包括艺术工作坊、作品研讨会和当地学校的戏剧教育项目。国家艺术基金会还开发了数万套视频教育光盘，向学校老师免费提供莎士比亚戏剧的教学课件和影像资料。该项目已经惠及近百万学生和老师，并为约1 200名戏剧工作者提供了工作机会。2009到2010年度，有37家非营利职业剧院入选该项目，每家剧院收到2.5万美元的资助，参与“莎士比亚和新一代”的项目活动，为中小学学生演出莎士比亚的经典作品。每个剧院将至少为10所学校提供演出和戏剧教育服务。如科罗拉多州的丹佛表演艺术中心将为高中教师提供戏剧培训，在高中开展戏剧工作坊，并为750名学生提供观看《奥赛罗》的演出机会。加州旧金山莎士比亚戏剧节将为财政紧张的20所学校提供《哈姆雷特》的巡回演出，并进行演出后的讨论和互动的戏剧教育工作坊。

戏剧界对政府资助历来也有所诟病：如认为政府资助会“歪曲艺术组织的使命；资助太少了，对剧院隔靴搔痒，没有作用；只支持优秀，而不是普及或者倒过来，普及而不支持优秀；支持比较保守的艺术”^[2]。

1989年的《尿液里的基督》事件，说明了这一误解并非没有缘由。摄影师安德里斯·塞拉诺（Andres Serrano）拍摄了一幅基督十字架浸泡在尿液中的照片，这引起了很多人的抗议，摄影师最终不得不归还国家艺术基金资助的1.5万美元。国家艺术基金也不得不出台法案规定：1）国家艺术基金，“不得用于淫秽的、下流的作品。包括但并不限于性虐待和同性恋，还有真人的性行为。2）侮辱特定宗教信仰或无宗教信仰者的作品。3）基于种族、信仰、性、残疾、年龄和国别的对个人、群体和阶层侮辱、贬损、斥责”。

国家艺术基金申请的繁琐程序和苛刻条件也让艺术家们感到头疼。在2001至2002年度的申请程序中，艺术家们发现原先的“教育”目录变成了“艺术学习”目录，申请这一项目的条件是提供有关受教育人群在项目前和项目后的变化数据。这一数据不仅要求是定性描述，还需要定量的指标。国家艺术基金还规定这个项目里申请到的资助有部分可以用来进行艺术教育效果的调查。对数据的严格要求使得艺术家们感到很为难，艺术家本身就不爱和数字打交道，如果雇个人来做数据调研和统计，支付的劳务费就会占资助金额的很大一部分。这一规定像是第二十二条军规一样让人感觉荒诞。很多艺术组织干脆就不申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