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免费的战争,演出的社会影响力要大大高于艺术成就

第二节　保卫免费的战争

1957年，派普的移动剧院诞生了。在公园里演出免费的莎士比亚，已经是个疯狂的想法，但派普还不满足，守株待兔式的等待离他的理想还有一步之遥。他深深地知道，观看戏剧在美国属于中产阶级白人的生活方式，在纽约各个角落里的其他各色人等，即使免费也未必肯来到某个剧场观看演出。所以，他要把免费的莎士比亚送上门去。

因为演出是免费的，所以派普的主要问题就是筹集演出经费。派普为流动剧院要筹集2.5万美元，这样他就能给演员公会的演员支付起码的外百老汇演员应得的工资——每周40美元，从而为纽约市创造另一个文化景观。

多丽丝·杜克基金会（Doris Duke Foundation）是派普最初的主要支持者，捐出了1万美元，另一个纽约基金会，捐赠了1万美元。加上很多零星的个人的捐款，总数到了3万美元。

免费是困难的，但免费同样也是派普的通行证，为市民提供免费的莎士比亚，政府天经地义要有所付出。派普打电话给市长，不是要钱，而是要物。他从国民防卫部门得到一台发电机，从政府电台得到一套音响，从卫生部门得到一个卡车头，拖着他的移动舞台在纽约到处游走。移动舞台带有很强的文艺复兴时期的怀旧气息，把莎士比亚送到人们面前。在戏剧营销理论中，专家曾经对人们前去看戏的过程做过细致地研究：如看戏买票发生的成本和费用，去看戏还是去看电影等的犹豫不决，去剧院的长途跋涉，还有的人干脆是不喜欢甚至是憎恨戏剧。在移动剧院面前，所有的理由都不再成立，甚至那些不想看戏的人，当戏剧来到了自己家门口时，连逃也逃不走。移动剧院的演出剧目有《罗米欧和朱丽叶》和《麦克白》等。一时间，来自全世界各地的移民们看到了英语世界最有名气的戏剧，从波多黎各的小混混到戴眼镜的中国老太太，还有在公园里情窦初开的各国年轻人，都一起为楼台相会而着迷。穿梭在纽约街头的移动舞台不可避免地成为一件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桩城市的文化盛事。然而舞台并不能承受太多摇摇晃晃的旅程，演职人员同样也是如此，恶劣的天气和移动演出的不确定性也许只有吉普赛人才能忍受得了，移动剧院最终还是在中央公园固定了下来。从郊区的公园来到中央公园，是公园里免费的莎士比亚的胜利。不过，当公园的骑警看到一辆大卡车拖着奇形怪状的舞台碾过青青草地时，不知所措，这似乎暗示着免费莎士比亚和中央公园的关系——不甚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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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0　电影《派普》的海报

1959年，派普不得不同纽约公园行政当局进行了一场保卫免费的战争。移动剧院在中央公园驻扎下来后，1958年的演出依然受到了观众的欢迎。1959年派普依照惯例写信给公园行政负责人请求演出的许可时，却收到一份要求免费的莎士比亚必须收取门票，不能免费的回信。信中说，为了维持公园内演出的各项费用，派普要么给公园一笔维护费，要么卖票，公园收取10%用作维护费用。理由很简单，观众们在观看演出的过程中损坏了公园的草坪及其他设施，这部分费用不应该由公园当局负担，而应由莎士比亚戏剧节负担。公园当局认为，如果演出够好，观众当然会愿意付钱买票。当时纽约公园的负责人摩西是个快80的老头，却极有名望，纽约大多数公园都是在他手里建立起来的，他想尽一切办法从富人手里拿到地，变成免费的公园。从这一点来看，他和派普有着共同的信念，所以派普不能理解，摩西为什么会这样。经过几番交涉，甚至纽约市长出面，摩西也不愿意改变初衷，问题的焦点是，摩西不认为政府应该资助戏剧，他认为戏剧应该收取门票，或由私人部门赞助，但政府不应该以任何形式赞助戏剧。派普无奈之下也开始动摇了，对是否答应戏剧节部分收取门票犹豫了。但是仔细一盘算，如果真的收票，戏剧节的成本一下子就会猛增，因为演员公会就会要求按正常的标准付给演职人员薪酬，其他费用也会接踵而来。况且，如果不以免费为立足点，就很难得到捐赠，莎士比亚戏剧节极有可能难以为继。免费和收取1美分之间的差别不是1美分，而是天壤之别，免费是纽约莎士比亚戏剧节的脊梁骨和安身立命的根本。无奈之下，派普只有诉诸舆论，各大媒体都站在了派普一边，认为纽约莎士比亚戏剧节应该坚持免费，政府也应该对戏剧有所赞助。这是美国非营利职业戏剧历史非常重要的事件，因为通过这一事件，公众认可了艺术戏剧和百老汇的商业戏剧不同，艺术戏剧和图书馆里的免费借阅的图书一样，公民有权得到免费的戏剧，戏剧不仅仅是娱乐产品。然而，摩西并没有因为媒体和市长的干预而认输，不过他也做了妥协，降低了门票的价格和公园将会收取的维护费用。不过派普还是拒绝了，他要坚决捍卫免费。他认为公园是免费的，其运营是纳税人的钱，如果进公园要买票，那就是重复征税。最终，派普决定诉诸法律，告摩西无权要求戏剧节收取门票，这个要求是越权。但法庭裁决摩西胜诉，他有权这样决定公园内的事务。派普不服上诉，在上诉中，纽约莎士比亚戏剧节开始注册时的法律地位——非营利的教育机构，最终为他赢得了胜利。事实上，纽约莎士比亚戏剧节仅仅在1958年就为超过11万的观众提供了演出。法庭做出裁决，虽然并没有要求公园当局给予纽约莎士比亚戏剧节在中央公园的演出许可，但却明确表示不颁发许可的决定是独断而无理的。这一裁决在法律上支持了政府应该赞助非营利职业戏剧这一观点。守法的美国人摩西立刻接受了这一裁决，还迅速地在公园的预算委员会会议上为中央公园里免费的莎士比亚戏剧节筹集了资金，并且专门拨出款项，干脆在中央公园建造一个露天圆形剧场。

1961年，由政府和慈善家戴拉蔻特投资的纽约中央公园戴拉蔻特露天环形剧场落成，为莎士比亚戏剧节提供了永久的剧场。排练和演出费用，则由各个基金会和个人捐款支付。1962年6月21日，拥有2 300多个座位的露天剧院正式演出了《威尼斯商人》。1987年，派普举办了莎士比亚马拉松，计划在五年内，把莎士比亚所有的戏轮演一遍。

在以后的岁月里，派普公园里免费的莎士比亚还遇到了很多挑战，但每年的夏天，纽约人都有机会在习习的凉风中来到公园，欣赏《威尼斯商人》《麦克白》等莎翁名剧。这些人，拥有着不同的肤色，说着不同的语言，来自不同的阶层，有着不同的看戏的动机。他们在露天剧场聚会的意义要远远大于观赏戏剧，演出的社会影响力要大大高于艺术成就。

派普还说服戴拉蔻特出钱建立了流动剧团，由华裔舞台美术设计家李名觉设计制作了几辆特殊的卡车，第一辆车拖着可以折叠的流动舞台，大概有40英尺，第二辆、第三辆是化妆间和厕所，第四辆满载着可以折叠的座椅，大概可以容纳1 600名观众，第五辆车作为音响和灯光设备控制中心，第六辆是纽约市提供的发电机车，第七辆是巴士，供演员使用，第八辆装载其他设备。整个车队把莎士比亚送到了各个社区和学校。